「参见贵妃娘娘!」祥龙殿一众宫仆不敢怠慢於她,随即跪倒了一片。在这遍地恭声里,柳樱本来盛怒的脸色稍微得意地一霁。
陵帝望向柳樱的眼神静静的,似是隐忍着强烈的厌恶感一般,「这是朕的寝殿,须朕许可方能进殿,这基本的礼仪,进宫时柳贵妃该没少学才是。再者,柳贵妃在朕面前教训朕的人,成何体统?」
「唷,陛下一张伶牙俐嘴呢,这是教训臣妾来着?」柳樱闻言反而更神气张狂了,微微抬高了下颚,冷笑地俯睨着一朝天子。
「柳贵妃,注意你的身分!」饶是陵帝再软弱也容不得他的妃子用如此无礼放肆的口吻与自己说话,登时也变了脸色,略微加重了语气。
「陛下还记得臣妾是您的贵妃就好,那陛下迟迟不进臣妾宫里就寝是道理麽?」柳樱冷哼道。这求宠的话毫不掩饰忒是大胆,委实不像由一个大家闺秀口中说出,可柳樱从来就不是一般的姑娘,在相府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该懂的就早懂了,凭她的身分根本不用遮遮掩掩怕人道她长短,装害羞扮纯情也不是她的性格。
陵帝幽然别开眼目,没有立即接话。他就是不想,不想碰柳家的女儿,更打从心底讨厌这个骄横张狂的贵妃,多瞧一眼也不想。
柳贵妃并非他的第一个妃子,早在先帝健在之际当时的太后就为他安排迎娶了两位异姓妾室,想当然经太后的手也都是与柳家渊源甚深的世家女儿,纵然如此,那些妃妾却是无辜的,压根不晓得前朝之事,倒也真心当皇帝是夫君般相敬如宾,在许多与柳睿对弈的暗涌中也站在皇帝这一边,有着几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味,因此皇帝对这两位妃妾也有些真心,可这柳樱一进宫,便先後对她们打压一番,常常寻着莫须有的罪名去找她们的茬,那些妃嫔那样的柔弱性子如何受得了?偏偏皇帝忌惮柳家的势力,拿这柳贵妃一点办法也无,能做的只是软语安慰怜惜,心底里对柳贵妃怨恨都来不及了,怎还会想踏进她宫门一步?
再说,与柳贵妃相处也非是甚麽乐事,且看现在,人在门口已然大吵大闹了一回。先不说天子的身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他也有男人的尊严,时常被一个女人带着刺地明嘲暗讽谁爱听?就算不为了她柳家女儿的身分,他也是绝不会对她有半点好感半点兴趣的。
「朕现下要早朝,柳贵妃有甚麽话便留待午後说罢。」陵帝静默半晌,决定敷衍赶人。
柳樱岂会听不出,恶狠狠地冷笑,「好啊,陛下敢情是不把臣妾放在眼里了?莫不是陛下如此善忘,不记得当年坐上这把龙椅是杖着谁的支持?陛下如今是过河拆桥,想冷落臣妾冷落柳家了?」
她明摆着不把这当朝天子放在眼里,这多多少少也有些耳濡目染的原因,自小看着柳睿对陵帝放肆无礼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对皇帝生出甚麽敬畏的心来,加之她本身也是欺善怕恶谄上压下之人,眼见皇帝对自己低声细气处处忍让,更是越益不会给他面子了。
「依臣妾看,这早朝陛下也不必去了,横竖陛下就是坐在那儿默默听着,也说不上甚麽话,倒不如省了这一趟,何必巴巴地让大臣看了笑话呢,反正万事皆是臣妾的父亲说了算的,不是麽?」柳樱有理无理也是个不饶人的主,这会儿便是叼着皇帝不放,言辞极尽尖酸刻薄。
这几句无疑是往陵帝的痛处里踩,在陵帝的伤口上洒盐,更是大损天子威严,偏生这都是事实一句也反驳不了,是以皇帝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锦袖内的拳头紧攥得青筋突现,像是强忍到了一个极限,在柳樱挑衅讥诮的目光下不由发作,忍不住一掌挥了过去。
皇殿内的这一声清响回彻一室,柳樱先是一呆,似是搞不清楚状况,随後双眼缓缓一瞠,羞惯之色盈满骄恣妆颜。
「好,很好……臣妾还不曾让人打过呢,这巴掌,臣妾定会让太后讨回来!」柳樱一手狼狈地盖着辣热的颊,满心只有怒不可遏的报复念头,狠狠搁下胁语,风风火火地背身离去。
柳樱走後,偌大寝殿由突来的喧嚣刹那间回归诡异的寂静。
陵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之下做了甚麽事。
他今日是怎麽了?这麽多年都忍过来了,何以会被区区一个柳樱挑衅到?丞相不会管这些小家子的事,可太后不同,陵帝这一掌打在柳樱脸上,便等同打在太后脸上,再也容不得他这个皇帝。
深深一颓,陵帝虚脱似地无力倒地,吓得宫人急急抢前扶起。
「……去早朝罢。」陵帝摆了摆手,马上整理好表情,如他十多年来习惯的作戏。
柳樱说得对,在每日的朝堂上并无他发言的机会,他做的只是坐在龙椅上作作样子,百官奏事非是向陵帝而是向柳晋,柳睿决策後总爱装模作样地问陵帝的意见,这时候当然不是真的求见,陵帝能说的只有一个好字。如此上朝委实没意思,陵帝也不想作柳睿的傀儡作百官的笑柄,唯柳睿在剥夺他君权的同时要求他将表面功夫做足,陵帝不敢不从。
这一日的早朝也一如往常,陵帝给了柳睿一次又一次的首肯,将一名持反对声音的官员拖出承天门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