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婷结婚了!!?」文宇在电话里头大叫,由於太大声的关系,我把电话拉离了耳边,隔了一会才把它拿回来。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我奉子婷的命令,帮她找回以前的同班同学出席她的婚礼,但我承认我不太称职,因为我能够联络的人根本寥寥可数,绝大部份的人早就已经在我的电话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我成功联络到一些人,他们都未必会答应出席,毕竟子婷在中三後已经不再存在於他们的圈子里,关系早已变得生疏。如果子婷不是曾经在我的生命中担任过一个重要的角色,也许我也会拒绝出席。
「你先抄下婚礼的日期吧!」我拿着一张在两天前收到的请帖,然後跟文宇说婚礼举行的日期和时间。
请帖的正面和背面都淡淡地印有子婷和她未妻夫的合照,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轻轻地搂着子婷的纤腰,子婷穿着一套白色婚纱,轻靠着身旁的男人,他们同样露出牙齿甜蜜地笑着,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了七年,但看起来非常合衬。
「子婷是不是……」文宇隔了一会後再开口。
「她说不是。」
「你又知道我想问甚麽?」
「你想问她是不是奉子成婚嘛。」
「噢……」在这个年头,二十来岁就结婚,难免会让人有这个想法。
我已经忘记我和文宇有多久没有好好聊过了,这次难得文宇刚刚上完培训,我们就聊了很多话题,包括我们各自的校园生活、他和卓君的近况,以及回忆了一些在中学的逸事,当然都是在文宇离开我母校前的事。
当我跟文宇说我的大学生活时,当中包括了有关心滺的那部份。
他听完我和心滺相识的过程後说:「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作者肯定会被大骂内容太假。」
「为甚麽?」
「要在一个小社区中,碰上一个指定的部落格的主人,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那个科大电台,是所有人都可以收听到的啊。」
「至少也要她有收听吧?」
我点点头说:「但这是件真人真事。」
「那麽我只能说,你们非常够缘份。」
他接着说:「听过你们的事後,我觉得她不只当你是朋友那麽简单。」
这时我想起了孝鹏曾经跟我说过的话,然後又想起林村那天的事。
「我不清楚她的想法,但肯定的是,她也不只是我的朋友,她在我心目中是一个很重要、让我很在乎的人。」我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
「我听得出来。」文宇说,「既然缘份来了,就不要轻易放手。」
我没有回应文宇这句说话。
没想到,帮子婷邀请以前的同学,却让我们因此重新保持联络。
更没想到的是,跟文宇的这通电话,让之後的故事有突破性的发展。
当晚睡觉前,我看了看床头的月历,上边有很多个黑色、蓝色的圈圈,每个被圈着的日子都代表了该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有的是递交报告的日子,有的是考试日子,有的是开会日子。
唯独是明天,上边画了一颗大星星。
那是我第一次用的记号,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过这麽重要的一天。
回想起心滺昨天的那通电话,就像一记重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既然缘份来了,就不会轻易放手」,但我和她之间的缘份,却没有想像中那麽深。
心滺是我心目中最重要、让我最在乎的人,可是在她心目中最重要、让她最在乎的人,却不是我。
是他。
他,叫梓健。
这是心滺跟我说的。
根据我暂时对他的认知,就是他是心滺相熟的中学同学,他们互相暗恋过,但他最後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决定了到美国留学。
现在他已经离开了香港半年多了。
心滺说在他离开後的数个月,一直音讯全无,就连他在香港的朋友都完全没有他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接着大槪在一个月前,心滺开始听到有关他在美国的消息,才放心下来。不过消息流传的途径还相当迂回曲折,由於心滺的一位中学朋友在一间补习社当兼职,而当中的一位学生刚巧是梓健的弟弟,所以他的消息才能够从他弟弟口中被得知。
不知道是他刻意隐瞒,还是其他原因,一直都没有人从他口中直接得知过有关他的事情。
直至在上星期,即是在我和心滺到林村後的第二天,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心滺。
「你、你们聊了些甚麽?」我拿着电话,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没甚麽,他只说了一些在美国读书的情况而已。」
「那麽他这次回来的原因是甚麽?」
「他说是探望家人,所以只会逗留一星期。」
「哦……没有说甚麽特别的事吗?」
「没有了,」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甚麽了?」
「不过……他说这次回来後有些话想跟我说。」
有些话要跟心滺说?
难道他是想跟心滺说那些半年前本应要说的话吗?
我沉默了数秒钟,正想要说些甚麽的时候,心滺又开口了。
「原来在林村许愿真的很灵的。」
「为甚麽?」
「你昨天许下的愿望不是说过,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可能在某一天会带着希望回来,所以不用想太多吗?想不到你许了这个愿望後,今天我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你觉得他是带着希望回来的?」
「我相信是的。」
我很後悔,我很後悔当时许了这个愿望。
没错,我当时的确只想心滺可以释怀,只要她不要再因为那件事而不开心,无论梓健回来又好,不回来又好,都没有关系。
但当我听到他要回港的消息後,我就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那麽伟大,甚至自私得可怕,我竟然想他永远都不再出现,因为我怕心滺会因此而离开我身边。
这个想法其实很可笑,因为论时间,他比我早很多年就认识了心滺;论熟悉的程度,他和心滺早已熟得像兄妹一样,我凭甚麽不让他们重聚?我跟他比较起来,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也许你们觉得很奇怪,之前当孝鹏问我对心滺的感觉是甚麽的时候,我仍然在犹疑,但现在却有这种想法。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或者人往往就是要到了面临失去的时候,才会醒觉及珍惜。
但可惜的是,他们能够珍惜的,就只剩下失去前的那段短暂的日子。
那麽距离我失去的那天,还剩下多少日子呢?
答案是只有两天,因为心滺是在梓健回港前两天才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心滺跟我说梓健回港的消息後,我整天的思绪也很混乱。我恨不得立即跟心滺表明自己对她的感觉,但我一记起她仍然对梓健心存希望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只是个後来的第三者,我的表白只会破坏这个天造地设的一对。
三角关系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其中一方要退出,虽然不一定是最後介入的人退出,但如果有其中两位是相爱的话,剩下来的一位就只能选择离开,而他们正正就是在数年前已经相爱的一对。
或者我从来不应该当三角关系中的一角,也许我更适合当心滺的朋友,在她孤单的时候陪她,在她闷的时候跟她聊天,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伸出援手,然後在她的白马王子回来的时候,祝福她。
「你後天要不要一起去接机?」她突然问。
「接机?我又不认识他。」
「那有甚麽关系,你可以去认识他,你们性格那麽相似,也许你们会很谈得来呢!」
「不用了……即是你会去接机?」
「是的,他说想我去接机。」
我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
「如果,後天梓健回来後真的向你表白,你会答应他吗?」我很直接地问她。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这样问,良久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最後她吐出这样一句。
「你不是一直都等待着这个希望的吗?」
「呃……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背後蕴含了甚麽含意?
这一晚,有一种哀伤的气氛笼罩着我。
因为我觉得到了那天,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有人说,朋友就是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出现的人。
但原来有些朋友,更是在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需要被帮助的情况下,会主动伸出援手。
一早起床,望出窗外,就看到一片灰黄的天色,预告着即将来临的一场暴风雨。
我的心情不比这种天气好,因为这两天一直都想着心滺今天去接机的情况,使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昨晚去了唱通宵卡拉OK的孝鹏,刚好在这场暴风雨来临之前,就回来了。
他一回到宿舍之後就马上背朝天地摊在床上,我看到他像条死屍一样睡死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不敢打扰,静悄悄地到公共洗手间梳洗。
大约十分钟後,我又静悄悄地回到房间,正当庆幸自己没有吵醒这条死屍的时候,它突然说话了。
「为……甚……麽……你……」
「哇哇!!」屍体竟然会说话!?
孝鹏仍然背朝天,脸向墙,没有动过,但却听到他清喉咙的声音。
「咳咳……为甚麽你每次去洗手间的时候,都会刚巧有人打电话给你,而你又刚巧每次都忘记较静音的……」
「呃?有人打给我?噢,对不起,被我的电话吵醒了吗?」我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不要紧,你快打回去吧,肯定是你惹怒了那个女生了。」
「你是说心滺吗?不会啦,今天是她最高兴的日子。」我看了看手机,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由文宇打过来的,我有点纳闷为甚麽他突然那麽急着找我。
「为甚麽?」孝鹏问。
我便跟他说了有关前天跟心滺聊电话时的内容,我尽量长话短说,以免阻着他睡觉。怎料他听完後,把脸转了过来,望着我。
「其实你是喜欢她的,对吧?」他缓缓地说。
我呆了一秒,便点点头。
「那麽既然她主动叫你一起去接机,为甚麽你不去?」
「我有去的理由吗?我不想当破坏别人幸福的人。」
「她跟那个男生已经是过去式,你根本还不清楚她现在的想法,不是吗?即使她真的仍然喜欢着那个男生,你也必须去了解真相,了解那个男生要离开的原因,以及他背後的想法!」
了解真相?
「你是喜欢心滺的,如果她最後选择了那个男生,你至少也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可不可靠,能不能给她幸福吧?」
我望着孝鹏,一向话也说不出来。
「去吧!你一直在这里乱想也不是办法,过了今天,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搞清楚这件事。输不是问题,最紧要的是你要知道输的原因!去啊!」孝鹏加强了语气,我相信如果他现在不是累成这样,他肯定已经把我推了出去,然後把房门锁上,不容我有犹疑的余地。
孝鹏的说话就像鎚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敲进我的脑海里。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我听完他的说话後,感到很羞耻,明明自己喜欢的人即将要离开自己,竟然没有任何表示,只留在房间里逃避着。我顿时觉得孝鹏在这方面比我成熟多了。
这时,我手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肥仔。
「肥仔,甚麽事了?」
「你现在到哪里了!?」肥仔劈头就问了我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在宿舍,干吗?」
「宿舍!?你忘记时间了吗!?」
「甚麽时间了?」
「难、难道你刚才没有接到文宇电话!?」
「呃?嗯……噢。」
「你『噢』甚麽了,」肥仔焦急地说,「刚才文宇打给你要你看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和敬恒也看过了!」
「是甚麽东西?」
「是、是你遇上的那个女生的部落格啊!」
「心滺?小雨点?」
「靠!你别一直像个白痴般反问我问题啊!你现在立即去看!!」
我听到後就知道一定是有甚麽事情发生了,所以立即开启了手提电脑,手提电脑开机只需二十秒,但现在却好像等了二十分钟一样,萤幕一来到主画面,我马上连结到部落格的首页,在搜索栏键入「小雨点」,按下确定键後页面转到她的部落格。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未曾去过她部落格,甚至乎我根本不知道她有写文章的习惯。如果我之前有看过她的文章,或者就可以了解她多一点……吧?
部落格的左上角写着「小雨点」三个字,背景图片是一扇沾满了雾气和几颗水滴的玻璃窗,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我的视线很快就停留在那篇最新的文章,名字叫《来自美国的电话》,发布日期是去林村那天的第二天。
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文章的每一句,心里彷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