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律曲 — 第一回、往事已矣,獨自黯神傷 零參

「月嫦姐姐、月嫦姐姐、月嫦姐姐……」

一阵阵喊着我名的着急嗓音传来,神志尚未归位,人犹在迷迷糊糊,一时间还没弄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甩甩头命令自己清醒,定睛一看,咦……?这里该是平时少有人走动的区域,虽有侍卫站岗,但亦是在墙的另一边,并不会在此走动。我身上盖了件狐裘,而小姐的另一个贴身丫环,也可以说是心腹的影铃正小声在我耳边叫唤着我。

奇怪,我记得昨夜我是在花园中走动的,後来我进了亭中,该是沉香亭吧……未曾到过这个地方,我是何时被移动来此的?还有我身上这件狐裘,并不是我的东西,是谁替我盖上的呢……?

难道是小姐……?我回想起昨夜在恍惚中曾见过小姐的身影,莫非是那时……?这麽说,小姐昨夜是真的来过了……?

一阵暖意上了心头,小姐是关心我的,想必她是发现我没有回房,所以特意出来寻我吧?

如果是只对我一人才有的行动那就好了……哈,我竟然开始幻想、开始奢求了!

「月嫦姐姐,趁现在快些回房吧!别让人寻了错处,相信聪慧如姐姐该明白才是。」影铃望着我,声音中带着担忧以及一丝警告。

「谢谢你,我知道了,影铃,你先回去吧!记得走膳房那一侧,万一被人问起可以藉此搪塞。」我叮嘱她,同时亦懊恼起自己的过失。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你也一切小心。」她说完後便匆匆离去。

哎!我昨夜定是让酒将自己的脑袋灌晕了,若非夜半三更被移至此处,要被其他人撞见,尤其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人,小姐定要背上「管教下人不周」的罪名,我怎竟会如此糊涂,只顾自己神伤,忘了小姐呢?

我将狐裘挂在手上,寻思着,决定自裁衣房过道而回,就算碰上人,我手上的狐裘可掩人耳目。所幸一路上都没碰上其他人,顺利回到小姐所居之曲律院。

「月嫦,你可回来了,真让我好担心,怕你被大娘和二娘逮个正着,到时候说你夜纵不归败坏曲府风纪,好一点是被逐出府,坏一点就……」我才刚踏进院落,小姐便从石椅上起身,急匆匆的迎向我。

「让小姐担心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知错。」我立刻双膝落地向小姐赔罪。

「快起来吧!地上冷着,别跪了!」小姐伸手将我扶起,「对了,你昨夜在沉香亭砸碎的那只酒壶还有食篮,我已经收拾乾净了,你不必担心了。」我一听沉香亭内已收拾好,又是小姐所收,愧疚排山倒海而来,夹杂着感动。「多谢小姐,奴婢定不会再犯。」

「说什麽不会再犯?月嫦,人生解忧,唯有杜康啊!你心中忧愁,让自己大醉一场有何不可?只是,」小姐眨眨眼,「你下次再想喝酒,不许独饮了,我陪你,听见没?」

我诚惶诚恐,不敢抬头。小姐的体谅我感到窝心,但这样会为她带来麻烦的事可不能再有第二回,这次是我好运,那,下回呢?难道又要小姐来解救?「是,奴婢谨遵小姐教诲。」我垂眸,声调幽幽。

「那月嫦你去忙吧。」我正欲回话,眼角却看见有人在院外,遂清了清喉咙,将手上的狐裘双手递给小姐,「小姐,您的狐裘。」

小姐也看见了院外的人影,她微一点头接过狐裘,「月嫦,谢谢你,但我竟不知这狐裘特别到可引人窥伺呢!这是我的不是了!」她将音量放大,「月嫦,我记得裁衣房中还有另一件新订做的大麾,麻烦你去取来,给『她们』送过去吧!」

我心领神会,立刻接口下去:「是,小姐,若小姐愿意,奴婢也想把和那件大麾一并送到的一柄玉如意也送过去,奴婢瞧着这玉如意和大麾正好成双,好事应成双哪!」

小姐眼里带着些许笑意,「那麽月嫦,就照你说的办吧!」她转身进入内室,我偷偷瞄了眼,方才还在那儿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我冷笑,原来也才不过就这麽点能耐!

去了趟裁衣房取来了大麾和玉如意,又走了趟膳房,以小姐之名命厨师呈上一碗姜汁汤圆,将三样东西放进篮中,方走出膳房,我要寻的人便已来到膳房门口。

「夏柳姐姐早啊,妹妹正想去寻你呢!」我笑咪咪的望着眼前二夫人的心腹。

「唷,这不是月嫦妹妹吗?是什麽事情让月嫦妹妹一大早就寻我来着啊?」夏柳仰起头,手中拈着红巾一甩一甩,态度不可一世。

「也不是什麽事情啦……」我强压下怒气,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刻意将音调放缓,「只不过方才妹妹去帮小姐取狐裘的时候,撞见有人窥伺,小姐基於疼惜之心,所以让妹妹拿了一点心意要请夏柳姐姐代为转交,还要麻烦姐姐了。」

「是这样啊?那就请妹妹谢过小姐了。」她笑着接过篮子,眼中的戾气却藏不住。

「姐姐客气了,这是妹妹该做的。那麽姐姐,妹妹先行告退了。」我朝她点头示意,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只见她握紧拳头,「似乎」是在发怒,我一笑,目的达成了。

早先在院外窥伺的,是二夫人的人,可能是夏柳派的,也可能不是;姑且不论究竟是否为夏柳所派,这也表示,二夫人有了行动。小姐藉由送予暗示二夫人并没有厚待下人以致於让她们窥伺小姐之物,同时,若窥伺者为夏柳所派,她的作为会令二夫人蒙羞,反之,她是二夫人处的领头,底下之人有负所托,她必定也会受罚。无论是不是,最终是给二夫人一个下马威。

真不愧是小姐,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完成了小姐所托之任务,我来到沉香亭,昨夜我失控之地,亭中已如小姐所说收拾乾净。我快步走入,蹲下身,以指轻轻碰触酒壶碎裂处的地面,地面上残雪渐融,酒渍早已随残雪而逝,彷佛我昨夜身不在此。

小姐的保护让我心中一暖,此时此刻,沉香亭不能久待,只有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油灯砰然落地的声响惊醒正在神游中的我,从桌上缓缓抬起头,起身捡拾掉落在地的油灯。

将油灯放回桌上,走到窗前看看天色,此刻该是辰时,隐约记得我是在卯时回房的,我竟兀自出神了一个时辰。

幻影忽地朝我袭来,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以双臂将自己环紧。

往事已矣,而我,独自黯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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