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你睡了可真久啊。」
阿狗一脸笑看着我,他的精神恢复了大半,只是身上的伤疤还是有些怵目。
「你到底怎麽啦?昨天,真是急死我了。」我起身。
「小鱼儿,我……要走了。我是来告别的。」
阿狗低下头,我着急的拉起他的手。
「你说什麽,你先说发生了什麽事啊。你没说清楚,不许走!」
阿狗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小鱼儿,谢谢你和夫人待我这麽好。我的时辰到了,来世我会报答你们的恩情的……」
不要,不要!
睁开眼,这是梦一场。只是一场梦。
「舁儿,怎麽啦?」娘坐到床边,抚着我的颊。
「娘,我做噩梦了。梦见阿狗,跟我们告别!」
娘听见却是笑了笑,我起身仍是一身冷汗。
「阿狗啊,他可好了。别担心,他醒啦,你起床梳洗一会,我们去探探他。」
心稍稍宽了,我起身整理整理。随娘同去我房里看阿狗。跟在娘身後走着,仍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急促,一夜之间揭露了娘的面目,替阿狗医治,还有那封信,可还有多少,是我没见着的?眼前娉婷的倩影,仍是平日那温柔、婉丽的娘,可她的过去,於我却是另一片陌生的风景。
「张妈,您做的蛋粥,怎麽还是这麽对胃呀!」
阿狗充满朝气的声音,飘进我的耳里。
「兔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常溜进来偷吃我煮给小姐的蛋粥啊?故作奉承,看我不打你!」
「阿狗,你好点了是吧?」
娘一走进房,张妈连忙起身屈了屈,阿狗也试图下床一拜。
「好了好了,刚康癒的身子,你可别坏了。仔细静养,你现下娓娓道来,昨天是怎麽着?」
娘一脸笑看着阿狗。但阿狗却叹了一口气。
「我婆婆她……大概是凶多吉少!」
阿狗话未说尽,竟抽泣起来。我在一旁,也是不住落了泪。从前婆婆虽与我不多话,可每每见我和玉春吃梅花糕的甜模样,便是眉欢眼笑。阿狗成了她义子之後,她也不肯跟咱们收梅花糕的钱了,因此我不敢去婆婆摊上跟她拿免钱的梅花糕,只得让阿狗替我买来。听阿狗几次提起婆婆,知道婆婆家苦,只靠着卖梅花糕过日,所幸婆婆的梅花糕是家传秘笈,在市集中是特好吃的点心,也有许多客人光顾,加上阿狗奉养,生活也是过得安稳。
「婆婆往常是在市集上卖梅花糕的,卖完了我便去帮她推车,陪她走回家。咱住得也近,我是怕婆婆年迈,要有个紧急,我也照应得快。没料想……没料想昨日早上我去婆婆摊前,想说小鱼儿生日,买个梅花糕让她开心一下,却是那个胡金须,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阿狗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那胡金须是生面孔,我以为是婆婆另有亲人,来拜访婆婆了,没有多问便买了梅花糕,来找小鱼儿。尔後小鱼儿吃了一口,才发现一张奇怪的金黄丝纸,写着救命两字。我原以为是西双版纳的大盗,後来又想想不对,大盗专挑有钱人家下手。他怎麽会写救命,还放在我婆婆的梅花糕里?我就想了,这是我婆婆写的救命!之後我回到婆婆家,才发现婆婆房里,被人翻箱倒柜,却是连婆婆人影都没见着。当下我才怀疑起胡金须,我怀疑就是他抓走我婆婆,我婆婆不知哪拿的金黄丝纸,在上面写了救命,夹在梅花糕里。正好我拿到了那一块,也算是缘分使然。之後我回到婆婆的梅花摊前,胡金须却是不在摊上了,我接着沿街找,就遇到了小鱼儿跟玉春,正好她们在逛逛,那顾摊的还有谁,就是胡金须!我赶紧跑过去,谁料那胡死人竟飞也似的想逃,我加快脚步跟去。他身一转又溜进暗巷,平时婆婆也有告诫不要随意走暗巷子,我从不曾进去,可顾念婆婆安危,我是再也管不着了。」
阿狗停住,喝一口茶。
「我很快就抓到了胡金须,问他晓不晓得我婆婆在哪。他却是一掌推开我,恶狠狠瞪着我说:
『哼!小子,那老太婆欠我一些东西,不得不还,干你狗屁事啦?』
那胡死人的话,我一听就明白了,我婆婆不见跟他铁定有关系,我又上前抓了他不放,他却是拔出腰间棍棒,朝我打来,又吹了几声口哨,突然间多了四个和他长得差不多模样的大叔。
『木须、水须、火须、土须!把这小子解决了!』
两个大叔把我架住,另外两个则是狠狠打了我一顿。之後……」
「你是怎麽脱困的?」
娘突然问了阿狗一句话。
「我……不瞒夫人,我婆婆略有武功在身,这几年来小有传习给我。」
娘点了头,似乎是在她意料之内。
「之後如夫人所问的关键,我使了婆婆教的红砂压地掌,他们似乎都很惊讶,所幸藉此我虽负伤,也是离开了当场。接着我在暗巷里随处瞟了瞟,看看有没有婆婆踪影。暗巷里虽阴森,倒也有许多小店,打闹生事,他们许是习以为常了,因此见我负伤也不甚惊吓。晃了许久,又遇着了那五个大叔,没找到我婆婆,我立刻上前抓着胡金须问他:
『你究竟是谁?把我婆婆藏哪了?』
他诡诈了笑了一番,便答:
『大爷我大名胡金须,哼,老太婆把红砂掌传给你,真是贱人一个!今天不把你筋挑断不放你走!』
之後又上前要架住我,我只靠红砂压地掌顶着,倒也挺得住身子。他们对付不得,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我的身体被重重的击了一拳,我立刻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只见一个男人,穿着华贵,站在面前对我说:
『别再想来找你婆婆了,她死了。你安分地过活吧。』我死命挣扎,仍敌不过那股晕眩,昏了。之後醒来,已不在暗巷之中,全身却体无完肤,本想回家疗伤,却是怕小鱼儿跟玉春担心,便跑来烟雨阁。想不到还是造成夫人您麻烦了……」
娘的脸色凝重,我也觉得闷闷的。这样的风波,怎麽就突然找上门了呢?要是婆婆真遇了不测,生要见人,死要见屍。
「你使一套红砂压地掌我瞧。」
娘开口,虽然我也想看看这神秘的红砂掌,可阿狗这身子怎麽使,正想阻止娘的要求,阿狗便下床,我一把扶着他。
「娘,阿狗这身子不能使。」
「没关系的,我这命是夫人给的,夫人说什麽便是什麽。且红砂掌与人过招是攻防,自己用则是……」
「养身。可你也得使完一整套才得养身。」
娘看了阿狗,示意他使出所有招数。阿狗点了点头,双手摆在胸前,一个马步推出,一招半式,从头到尾,完整地打出一套掌法。使毕,他擦一擦额上的汗珠,向我娘跪了一拜。
「多谢夫人指点!」
娘品了一口长春,把阿狗拉起来。
「这套掌法我多年未见,想不到是在你身上又见着了,只要你勤加练习,用来防身也好,修身也好,都是有益而无害。你婆婆,除了教你掌法,还说了什麽?」
「没有说什麽了,只要我用掌法好好保护自己,传给……传给我子孙。」
阿狗的脸微微胀红,却未多说什麽。
方时阿狗所使之处,掌风强劲,双掌的力量宛如从身上任何一角汇聚至掌中,凝成一股不容抵抗的势力。
「那她可曾教你口诀了?」
「有,可我不太熟习口诀,婆婆说来日方长,她以後慢慢教我的。可现在……」
阿狗想起了与婆婆的过往,不住哽咽了起来。
「也是,到底你没使出全力。这口诀我早已传给舁儿,明天起,你教舁儿招式,舁儿传你口诀,彼此切磋切磋。」
娘一说,我睁大双眼。什麽口诀,我打从小在娘胎也没听过,更别提我娘亲传我了。那些江湖武功,我只闻过说书的讲话,一招半式也没亲眼见过,方才阿狗使的功夫我是第一次见。可娘要这样说,我也乐得不说话,武功武功,听起来也挺好玩。
想一想,我竟不自觉笑了。生日之前,娘不是盼我嫁人麽?现下她是要让我学武功,好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嘻嘻,这可就成了我的如意算盘啦!
娘瞅了我一眼,也笑了,却笑得深藏不露。
要怎麽开口问娘那些事呢?那些我不了解的过去,那封信,爹和娘,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