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繁華如夢 》 (繁華三部曲) — 第一部: 繁華初現 / 第18節

第一部:繁华初现/第18节

秋蝉哀鸣的时节,就是夏的尾声。

暑假过後,贾天佑升上高三了,按照传统,高三生已不再负责社团的各种活动,必须专心制意的拼大学联考。贾天佑卸下校刊工作,只是偶而会去编辑部转转,给刚接手的新进学弟一些意见。

贾天佑也比较少去范德堡那边了,毕竟,大学考的是十八般武艺,光靠一种功夫是无法闯关的。多半时间,贾天佑都呆在学校的图书馆内,学苑内人多嘴杂,邀约又多,容易分心。

在相见不易的日子里,贾天佑常会写点东西给施慧敏,然後在休假见面时当面交给她,施慧敏也会写下自己的思念,或买些印有励志隽语的小书签回赠贾天佑,日子在盼望和等待中缓缓渡过。

施台生和贾天佑一样,都面临联考的压力,也一样苦恼。贾天佑有时候在图书馆和他不期而遇时,都会托他带些信笺给施慧敏,施台生曾笑说自己快成了王尚义了。

贾天佑听後哈哈大笑,连连摇手,笑说自己哪能跟李敖比,一个天一个地,不过,他自己也很惊讶这份奇缘的巧合。

王尚义在台大读的是牙医系,但却喜欢哲学与文学,还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王尚义的作品《从异乡人到失落的一代》及《野鸽子的黄昏》,在当时也造成风潮,是个才子型的人物。

王尚义和当时的台大才子李敖走得很近,後来王尚义的妹妹王尚勤,因缘际会和李敖相识相恋,当时人人皆知。

开学後的第二个月,国内发生了震撼全岛的大事。中华民国退出了联合国。

政府发表声明,鼓励同胞「庄敬自强,处变不惊」,但退出联合国,代表着台湾和国际可能会脱节,也代表这个孤岛更形孤立。

这个变化,不仅社会上人心浮动,校园内也议论纷纷。动荡的年代,可以看到人性的脆弱和虚假,许多有钱人开始卖房子办移民。

也就在这一年,台湾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开始兴建了,高速公路的兴建是风雨飘摇中孤臣孽子的一种自我肯定,也带动了台湾的出口外销和南北交流。

贾天佑面对这样的变化,除了写文章表达一些看法外,什麽也不能做,就连一些相关的活动和讨论会,也因为联考在即而无法参加。贾天佑感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无奈。

贾天华的生活可精彩了,他向公司要求让他在公司的大会议室打地舖,直到找到便宜的住处为止,但其实是利用夜间苦读公文柜里那些往来的英文书信。

贾天华告诉弟弟,自己绝不要打一辈子的字。贾天华不但苦练英文,还主动要求帮忙跑外勤,在同事们分身乏术之际,帮忙去工厂验货。

台湾在当时虽然退出联合国,但意外得到美国人的同情,纷纷向台湾采购各种民生物资,这让贾天华常有机会去成衣厂和玩具厂,打开了他的视野,也不再只是一个小打字员了。

贾天华私下还接受厂家的馈赠与招待,这让他开始有能力租下机场附近高级社区的房子。这样的转变,让贾天佑很惊讶,觉得哥哥似乎再也不是以前乡下的愣小子了。

贾天华租的房子离学苑不远,只有三站公车的车程,所以贾天佑有时候也会去哥哥那里寻求经济支援。

这是因为联考在即,贾天佑必须减少家教的时数,但相对的,生活费有时也就不够用了。除了给予必要的支援外,贾天华也会顺便请他吃大餐。

让贾天佑惊讶的是,有一次贾天华请他去机场附近一家高级饭店吃饭,那是一家泰国华侨开的顶级宾馆,在当时是只有渡假的美军和有钱人才有能力去的地方。

「老弟,你知道这顿饭要多少钱吗「贾天华得意的说。

当贾天佑从哥哥口中得知,那顿饭等於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时,真是惊得餐具都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还不算什麽哩,我一个朋友,就在这个饭店里当楼层服务员,他每天是坐计程车来这上班的!」贾天华接着说。

贾天佑每天挤公车去学校,常常挤得前胸贴後背,有时候还挤不上车,就算挤上了,还得站稳了不要跌倒,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纸卡月票给车掌小姐剪洞洞。

居然有人天天坐计程车上班的?

「我这朋友告诉我,许多美军一进房间,就拿出一叠美钞,弄得像个扇面这样!」贾天华边说,一只手在空中画个弧形。

「然後递给我朋友,叫他自己随便抽!」贾天华冲着贾天佑得意地咧嘴笑,好像他就是当事人。

贾天佑对这些老美的浮夸作风很不以为然,批评了几句。没想到贾天华反驳他说「老弟,这些美军其实很可怜,过几天回越南战场,说不定就给越共打死了,你叫他不花留给谁花!」。

贾天佑默然不语。或许,许多事真的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

贾天华还告诉他,他这个朋友也满可怜的。朋友告诉他,高中读书的时候,经常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的板擦K醒的。

毕业後仗着苦读英文,才混到这碗饭吃,但也不知道自己能吃多久,因为年龄大了人家也会嫌的。如果要换什麽工作,这种经验也不知道算不算什麽专长。

「所以,朋友拉我去,说是赚钱容易,但羡慕归羡慕,我是不会去做的!」

贾天华表情很严肃的说。贾天佑吃着桌上的精美佳肴,心里却想起了万华风化区里铁栅栏後面的那些女孩。

贾天佑有些迷惘,爱情,金钱,学历,生活,和道德,到底哪一样是人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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