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落地窗望向幼稚园的小空地,一群跟她年龄相同的小朋友在空地上又跑又跳。
在教室里,苡瑀满缩成一团,膝盖撑着她的头,双眼沉静,盯着理成小平头的男孩,视线久久在他身上未移开。
教室很暗,只开了一盏灯。
陪着她的是孤独的影子,吵闹的空地和宁静的教室天差地别,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左边倒去,眼睛微微闭上。
「欸,你在睡觉吗?」一个可爱的男童声从左上方传来,她立即爬起,呆愣愣得对上男孩清澈的眼睛。
啊!小平头……
「没有。」她轻声说道,「你要做什麽?」
「喂,你干麽一个人的?」小男孩歪头问:「不出去和大家玩,你耍孤僻哦?」
「……」
小男孩突然灵光一闪,笑容满面得说:「啊啊--我知道了!你没人缘对不对?」
她好想揍他……可是现在的她,第一次有这种又生气又好笑的心情。
「好过分……讲话真直接耶……」她缓缓拉起嘴角,「你进来是要做什麽的呀?」
「我忘了……」小男孩的脸挤在一起,努力想要想起来的样子逗她哈哈大笑,见她笑,他也不禁露出傻笑。
宁静被小平头男孩赶得一丝都不剩,如今回荡在教室里的只有小孩子爽朗清脆的笑声。
由於苡瑀满的棕发棕瞳,幼稚园其他同学都把她当成怪胎,且她又特别安静,更是孤独一人。
可是那天,她认识了生平第一个朋友,他是小平头男孩,他是她的白马王子,他是郑侑楷。
当苡瑀满被欺负时,郑侑楷就会跳出来保护她,质问那些人为什麽要欺负她,总是一样的回答因为她很怪。不只发色瞳色不同,连讲话、气质都与其他小孩子都不同,不像常常把幼稚园老师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反而她很有礼貌,讲话也会经过思考再说出来,但很安静,幼稚园老师也未曾见苡瑀满开怀大笑过,未曾见过苡瑀满与人接触,开始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有自闭这方面的困难,但看见郑侑楷和苡瑀满一起玩的身影、一起笑的模样,这个想法撤消,从此没人再怀疑此事,解除别人对她误解的人正是郑侑楷。
两人感情愈来愈好,有郑侑楷的地方就有苡瑀满,有苡瑀满的地方就有郑侑楷。其余男生找郑侑楷玩时,她仍站在不远处,微笑得盯着他。
小时候,常常听外婆讲童话故事,苡瑀满最喜欢的故事是白雪公主。
当公主误吃坏後母的毒苹果而昏倒时,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逝世时,是白马王子骑着俊马奔过来解救公主的。她认为,郑侑凯就是那位白马王子,而她是白雪公主。不管遇到什麽困难,王子一定会拯救她。
是白马王子牵起她的嘴角露出笑容,将她带领到童话故事中,将她带到满是色彩的世界,有许多道美丽彩虹划过那派天空,有小鸟儿铃铛般的歌声悦耳动听飘荡在清新的空气中。
苡瑀满大口呼吸,想将所有氧气吸进肺里,让它经由肺部进入血液中,然後传遍全身让它在体内流动着。
可以呼吸,代表还活着。
她喜欢活着的感受。
苡瑀满也喜欢很多其他事物,像是她喜欢弹钢琴、喜欢巧克力、喜欢草莓牛奶等等,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巧克力跟草莓牛奶混合来喝。
可是,苡瑀满渐渐得知一件事,她更喜欢郑侑楷待在她旁边的时光。
她愿意把无数多的巧克力及草莓牛奶换成可以跟他一起作伴的时间。
冬天之际,秋天没有遗留任何痕迹就缓缓迈向脚步静悄悄地离去了。当然,天空没有下起白皑皑的柳絮。
极冷的天气逼得大家都穿成像一个小胖子一样,衣服外面加外套、外套再加外套、接着还是外套再加外套,围上围巾。
说话时,嘴里还吐出细小水珠组成的白烟。
苡瑀满从幼稚园园内的溜滑梯上溜下来,她并没有离开,继续坐在她滑下来的地方。她长咨嗟一声,仰望灰色天空。「为什麽没下雪呢?电视上都有拨下雪,这里却没有……」
「你喜欢雪吗?」从没听过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一位小男孩站在溜滑梯上头,俯下头,望入她那充斥失望的褐眸中。
苡瑀满不认识这位小男孩,立刻站起来,面向他,点一下头。「请问……你……?」
「我叫魏言律。」魏言律溜了下来,问她:「很想看到吗?」
她再次点头,对他抱持着疑问。看她回应了他的问题,他奋力地用他的小短腿跑向园长先生的温室,只留下一句话:「等我。」
那间温室,种植了很多花花草草,是园长先生的宝贝。园长先生虽然表面上说不介意小孩子去里面观赏,但其实内心是非常挣扎,有一次,小朋友在园长先生的面前故意折断、破坏植物,园长先生已冒青筋,嘴角不自由的抽动。苡瑀满见到,觉得园长先生心里一定很想掐死那些小朋友们的。
她脚有些酸,坐回去溜滑梯的尾巴。等待的时间中,郑侑楷在远处看见她,走过来打声招呼,「你干麽坐在这里呀?」眨着满是疑惑的黑眸。
「你认识魏言律吗?」她说,「我在这边等他。」
「不是很熟,听我朋友说他常常一个人跑去二楼图书室看书,或在教室里的角落看书。我对他的认知只有这些。」语落,坐到苡瑀满旁边。「看你无聊,我也陪你一起等吧!」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等不耐烦的郑侑楷皱起眉头,「如果他没在五分钟之内过来的话,我们先走啦!他也许在耍我们啊!」
「这样不好吧……」苡瑀满不是很赞同郑侑楷的主意。
「可是这要等到民国几年呀……」他不满地嘟起嘴巴。
她暗暗叹气,往温室那边瞥一眼。真的有点久了……
眼前蓦地出现一朵花掉在地板上,她讶异,直起身子,抬头,双瞳缩收,她扭头。在她头上,多数朵朵白色满天星如落叶般地姿态缓慢飘落,宛如和雪一样,虽然与雪的大小差很多、形态差很多,但是看到这些花飘落下来的第一眼瞬间,她彷佛可以真正感觉到雪的存在,那种雪白、那种凄凉的美感,褐眸倒映着花朵,以及隐藏在花朵後面的魏言律站在高处,他的笑容绝不输给满天星,比它更灿烂、比它更耀眼,还发现脸颊上有一个可爱的梨涡。
她捧起手,让一朵满天星落在她冰冷的手心中,她也笑了。魏言律的心意相当温暖,温暖到满天星也跟着暖起来了,手不再是冰凉的,而是被他暖化了。
在身边的郑侑楷兴奋得跳来跳去,一直喊一直喊,喊着好漂亮,接着又大大的称赞魏言律一番,还说等他那麽久真没让他失望!
「好漂亮!我好喜欢!谢谢!」苡瑀满的笑意加深。
魏言律不断地用衣服装起来的满天星往天空那边丢,「这样呀,你喜欢就好。」
「欸!魏言律!这些花是从哪里拿的呀?」郑侑楷抛了问题给他。
「喔,温室啊。」衣服里已经空空了,睨了他们一眼,随即从溜滑梯上头溜下,「满天星只有几株而已,我不小心把全部摘完了……」说完,他还嘿嘿笑了两声,问:「怎麽办?」
「完蛋了……」郑侑楷脸色惨白,苡瑀满一脸错愕。
郑侑楷和魏言律不约而同牵起她的左手和右手,反应不过来的苡瑀满只能愣愣地被拉走,郑侑楷说:「总而言之,我们赶紧避世离俗!先逃为妙就对了!」
真的超糟糕的,园长先生真的会被气死的。还有……「避世离俗不是这样用的啦!」
被牵起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左手非常的冰,而右手却非常的暖。
之後,他们三人便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