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人说这位歌手的主打歌、名字都取得很奇怪,不是「Leg(累格)」、就是「空港」。其实稍微懂的人便可以明白,再不然听到歌词後也能清楚,「空港」指的是「机场」,显然说这话的人不太懂日文。
会对这首歌有兴趣,主要还是在那特殊的歌名。很少人知道,但事实上他对机场、也就是空港,有一股莫名的执着。
连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强烈情感,紧紧牵系着他跟每一座空中的港口──那可以搭载他前往世界每一处的交通转枢地,对他而言,是充满着梦想的处所,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虽然他很少离开国境、很少有机会体会那种当外国人的机会,不过或许是因为如此,才能解释为什麽每次工作繁忙、心情郁卒之际,他都会忍不住想逃往距离工作地点很近的空港,就算只是在远距离外看着飞机的升降,也好似能提振些许精神、赶走满身的疲倦感。
彷佛中了毒瘾一般,没办法戒掉对它的迷恋。
这大概能一并能解释为什麽他会选择外语系来念、而後在外商公司就业,接着听到这首歌名、明明没在听流行歌曲的人,会忍不住走进唱片行中花钱买回一张唱片,最後一头栽进歌词旋律所营造出来的意境当中无法自拔。
虽然他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对自己来讲,「空港」其实不像歌曲中所描述的那般、充满哀伤的感觉,应该是盈满欢笑及梦想的──他感到不明白,几乎跟理所当然的认知起了矛盾之冲突,但又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也许是下意识中,存有一丝丝的害怕吧。
害怕着那个男人,异乡的男人,那个习惯语言是日文的男人。
他给自己有太多不安定的感觉──好像空港中的航班飞机来来去去,下一瞬不晓得又要在哪个地方降落;即使短暂的停留,亦无法预估会是多久。
他们之间存在着过於遥远的距离。
而那些距离令他忍不住退却。
即使……
即使他们彼此间已经有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
日本人离开前、停留於台湾的最後一夜,他们在他下榻的旅馆中不知第几度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肌肤接触──说白一点,或许是为了要弥补接下来不能见面的分离时间,他觉得日本人似乎要把自己榨乾似的索求着,在他几乎承受不住地求饶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然而没多久又欺了上来。
「不要了、海藤,我想休息了……」他推开对方,疲惫地转过头,「明天还要工作。」
「我记得你明天唯一的工作,不是去送我的机吗?」但这个人对他的行程比对自己的还要了若指掌。
「晴树,你都不会想我?」恰好他的名字被取得很有日本味,顺理成章地用日文来喊也很方便,认识没多久後日本人便熟稔地如此叫着自己,「叫我的名字。」他要求。
唇齿咬上对方的耳际,引来一阵麻痒。
明知道他这个部位很敏感……转过来,白了他一眼。「那也要有个限度呀……」他觉得好像快被腰斩了一样。
「喊我的名字。」恍若未闻他的抱怨,边用舌尖轻轻勾勒出男子耳廓的形状,优雅迷人的声音引诱道。
「敬己!」抗议着──这个霸道的日本人压根没听进去自己的抱怨嘛。
「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灿烂的笑颜如同声音一样令人迷醉。
拘谨的日本人同意对方可以用姓氏之外的称呼来唤自己时,代表对彼此关系有一定程度上的肯定。
祈晴树自是深谙这点,然而平时相处时他仍喜欢用姓氏来叫他,不顾日本人的反对,通常只有在……类似现在这般的场合,才会让他松口。
大概是因为……他始终觉得两人间的关连及牵绊过於薄弱的缘故吧。
基於工作认识、第一次发生关系又是在阴错阳差的情况下,更别提彼此都是男性,对方又是远在数千公里距离外的日本人──存在有太多的不确定感,让他对这段建筑在肉体关系上(?)的感情,一直没有安全感。
即使日本人後来追到台湾来、也时常藉着出差,增加见面与相处的机会,然而其中实在有过多的变数。
他觉得日本人也明白,所以才频频希望藉着称呼名字、和一次次的的亲密关系来维持双方微弱的连系,通常像隔日即将回国的前一天,他们多半在对方的怀抱中度过夜晚。
「你还要搭飞机。」加上行李尚未整理、又得提前准备前往机场,不是吗?他提醒日本人,该收敛一点。
「下午才飞的班机。」他们还有整个早上的时间。不安分的手继续探了过来,「且我後天休假。」
「但是我没有呀……」再次抗议。他後天仍得上班耶,到时候顶着这副饱受摧残的身子(?),能不能走进办公室都是个问题吧!
「可是我们有足足三个月不能见面,」修长的指节滑过他结实的小腹,紧接着下探,「我希望你记住我的味道嘛。」霸道的宣示主权。
他当初怎麽会觉得日本人很帅气优雅、文质彬彬又温柔体贴呢?祈晴树不只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都是你的话……啊……」皱了皱眉,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人掌握住,他忍不住低吟。
大和民族果然是表里不一种族,最懂得用光鲜亮丽的外表来包装自己。他一定是被这样的表像给欺骗了……意识彻底沦陷失守前,祈晴树如此想着。
当然日本人并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然後,他记得在最迷乱的时刻,日本人似乎说了些什麽,要他答应、承诺,也像是许下了什麽诺言──无奈即便祈晴树事後努力回想,却记不太起来了。
他该不会把自己卖了都不晓得吧?
在机场与日本人道别前、见他喜形於色的模样,祈晴树突然没什麽勇气去询问昨晚他们究竟在床上讲了哪些话题。
基於四周人来人往,即使再舍不得,日本人也懂得看场合(?)、加上见他走路步伐甚至还不太稳固,仅是热情地给了个拥抱,为这次短暂的出差行程划下句点、也替下次的碰面做个预言。
「要想我,晴树,」日本人笑道,「有空打电话给我。」抬手在耳畔比了个手势。
「我这几天会一直『想念你』的。」特地加强语气。从股间传来的不适感在在提醒着他、昨夜两人荒唐一晚的证明,短时间内想忘都忘不掉,祈晴树脸庞上挂着些许怨怼。
「呵呵,下次见。」日本人轻笑出声,再次将他拥入怀里,「真希望你现在就能跟我回去。」
「现在是白天。」言下之意是叫他别作梦了。祈晴树眯了眯眼,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奇怪的地方,最後只好解读为语言差异所致。
「我好像愈来愈能理解你的幽默了。」不舍地放开他,日本人挂在脸上的笑容有增无减。
有点刺眼……祈晴树皱了皱眉,「真高兴我们能更了解彼此一步。」
「我喜欢你用『彼此』这个字眼。」耀眼的笑颜闪过一丝满足。
「很荣幸我能让你感到愉悦。」蹙起的眉暂时没松开的迹象──他益发觉得跟日本人讲话要耗去很多脑筋,除了语言的使用需要熟悉之外,日本人似乎以看自己伤脑筋为乐,每次都喜欢在言语(或行动?)上占他便宜,害他总要思考如何应对,最後庆幸在工作上他们并非处於敌对的关系。
「这你大可不用烦恼,因为,」顿了顿,接着微弯下身、轻轻在他耳际低喃:「不管在什麽时候,你一向能让我感到『愉悦』。」别有双关地说着。
「你!」捂着耳朵、不禁倒退一步,祈晴树红了双颊,「笨蛋!」他竟然在这时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也不管四周人来人往,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拥抱已经够引人侧目了,居然还做出这麽暧昧的举动!
「哈~」日本人毫不掩饰得意的笑容──他压根不想提醒丝毫没自觉的羞恼情人、他生气的焦点着实放错了地方。「我先回去了,晴树,下次你来日本之後,除了大阪,我再带你去其它地方瞧瞧。」
「你快回去啦!」脸上红晕未褪,祈晴树白了他一眼,推他走向出关口。
他什麽时候要去日本都还是未知数,且就算去了,多半也是为了公事,哪来那麽多时间游览名胜!?虽未反驳日本人,祈晴树却觉得他的话有所弊病,不值得参考。
如果他再仔细探究,也许便能听出其中不对劲之处,不过就算感到奇怪,通常均被解读成语言隔阂;加上此刻,剩他独自处於机场中,望着四周人来人往、一场场相聚或别离,更易增添那股萦绕於心中的惆怅感觉。
『谁在寂寞的空港催促着你去搭航班(注)』
空港本身并没有所谓的情绪起伏,是人们赋予它丰沛的情感,交织一段段故事上映落幕。
他不晓得那当下的空港本身寂不寂寞,不过他清楚自己、望着日本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之际,的确有丝淡淡的、落寞的心情悄悄萌芽。
这刻,他对「空港」这首歌的歌词意境,非常能感同身受。
如此大概也能解释为什麽後来从外头看着空港,除了最初那种怀着梦想、向往的感觉之外,另外又再添了一些复杂的心绪。
好像有点期待、有点怨怼,有些思愁、有些甜蜜。
他知道在日本人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头,每当他看见矗立於城市边角的空港,都还会有以上交错的心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