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何奕杰会经过他之前和妈妈一起住的地方,常常都能听见林静妍和他妈妈再改嫁的男人的笑声。
他们一家,应该都过得很快乐吧。
虽然他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可是该怎麽讲才好,也许是没有面子,让他一步也不敢踏进去。
他叹气,只能骑着脚踏车往王军谚家里去。
他平常会用早上的时间去找王军谚,因为赖雨洁早上要上课所以不在家,但晚上她偶尔会住在王军谚家里,所以他也不方便过去。
即使赖雨洁已经很清楚他和王军谚之间的关系,他也仍然不可能自在的去找王军谚。
尤其是在见识了赖雨洁那样的哭喊之後,更加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打从认识王军谚後,他也得知了王军谚身旁的这麽一位女孩。何奕杰真心觉得赖雨洁是个很可爱也很好相处的人,常常都把自己当成家人一样的相处,能够自在的谈天。
丝毫不避讳两人性别上的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伤害了赖雨洁後他感到很过意不去,却又没能找到机会道歉。赖雨洁只是让三人的状况维持在他们的关系爆发前的模样,依然笑闹、依然聊天。
但又明知有个什麽不一样了。
如此尴尬。
「雨洁,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才刚把车停好,搭电梯上楼而已,何奕杰看到王军谚套房的门半掩,里头传来的是王军谚急促地呼声。
「知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赖雨洁的声音随之传来,嗓音有些像是撒娇一般,何奕杰不禁咬紧唇,迟迟没有勇气去拉开那扇门。
「雨洁,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爱的是男人,你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和你在一起,为什麽一定要待在我身边?」王军谚的声音有些无奈,同时还夹杂着一点何奕杰说不上来的声音。何奕杰听着,却只敢倚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该离开还是留下。
「我不管,我就是只要你一个人。」
赖雨洁的话,让何奕杰感到心痛难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否能说出这麽一句话。就只要一个人的那种专情。
「你今天这样没去上课会被你爸妈骂的。」王军谚的声音忽然转变成喘息,何奕杰当下愣住,马上意会过来里头正在进行的事情。
何奕杰开始反覆地深呼吸,却渐渐地手足无措起来,心底那种慌张就跟第一次和妈妈坦承自己是同性恋那天一样。
然後,也跟那天一样的是,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巴掌印带来的错愕。他不知道这巴掌的意思是惩罚、还是清醒。
何奕杰没有试图进去打断任何事情,只是一个转身,迈步朝着电梯去,安静地乘坐然後下楼。
他的心也跟着坠到了谷底,摔碎了一地。
他感到茫茫然,骑着脚踏车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没闪过车,如果被撞死了,那这一生就结束了吧?
妈妈会哭吗?
还是觉得他死了真好?
他不忍心猜测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快无法呼吸,这个世界明明很大却好像一点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他好想找一个人,诉说自己到底有多无助……
他骑着脚踏车到最後,整个人摔在地上,就算他是男人,此刻也想放声大哭。
怎麽就没有人能理解他一直以来压抑的难受与悲伤呢?
骆巧苹拿着一大叠的考试卷,从走廊看往外头美丽的蓝色天空,没有任何云朵的乾净模样,却又带着一点忧郁。
就像何奕杰。
骆巧苹甩甩头,要自己别想太多了,赶快回教室宣布考试比较重要。
「啊老大,我帮你拿。」郑俊毅不远处看见骆巧苹独自拿着大叠的考卷,三步并两步地往她那边去,然後笑眯眯地替她分担了一半的考卷。
「谢谢。」骆巧苹微笑。
「别这麽说。」郑俊毅眨眨眼,其实有眼睛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悄悄地起了微妙的变化。
只是没人说得上来是什麽样子的变化。
就只能放任。
感觉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像齿轮一样,开始缓慢地运转,什麽都开始变了,也不晓得变了的是环境,还是自己。
「老大,你有想好大学要读哪里了吗?」郑俊毅问着,因为学长姊毕业後他们可以算是高三了,也开始步入忙碌念书的时期了,所以会这麽问也没有哪里奇怪。
「还没想到。」骆巧苹耸耸肩。
「真的假的!」郑俊毅非常惊讶,毕竟骆巧苹的成绩极佳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想必对未来也一定有规划,这样的回答让郑俊毅出乎意料。
「嗯,还没想到要念哪里。」骆巧苹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诚实地说。老实讲,她对未来感到陌生,也害怕,要怎麽规划根本不知道。
「那你呢?」
「咦,我吗……」郑俊毅傻笑了一下,「大概就是附近的大学念一念吧。」
「你成绩不错呀,可以好好考虑将来要读哪里。」骆巧苹挑挑眉,「有个目标可是很重要的喔。」
「这句话回敬给你。」郑俊毅故意睨了骆巧苹一眼,然後两个人都笑了。
「话说……这叠考卷是要做什麽?」郑俊毅忽然意识到手中这些考卷,有些疑惑。
「考试。」骆巧苹说出这两个字时神采飞扬,感觉语尾後面还可以像漫画一样加上一颗小爱心。
郑俊毅刹那间无言。
但回到教室发下考卷之後,骆巧苹却看着考卷上的试题,有些恍神,所有问题都糊成一片,进不到脑子里。
骆巧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上学、考试、放学、补习,很规律,也很无趣的人生。
她不是没想过要偷懒,但好像只要稍微松懈了,就会回不到现在这样的状态。所以只能撑着、再撑着。
突然,她脑海里浮现一张许久不见的灿烂笑脸,她顿时有些错愕,都多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多久了。
当时的她,因为发生了那件事的关系,晕厥过去後有短暂性的失忆症,醒来谁也不认识,歇斯底里,後来又封闭了一阵子。
那段时间骆以群和林靖玮很担心,常常皱着眉,而沈齐也是,因为她记不得任何人,连性格也变得古怪,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地恢复记忆和生活。
那段日子的自己,很奇怪的没有感到慌张,只是一日一日地看着一些似乎认识自己很久的人来探望自己,说些她感到厌烦的话。
可是等到她恢复记忆後,却又巴不得自己永远失忆算了。
这样就不需要想起那麽令人心伤的事情。
骆巧苹甩甩头,不愿意想那麽多,硬是把注意力拉回考卷上,就算题目让自己看了头很痛。
所有的情绪都只是闷闷的,积压在胸口。
沈齐一下了课就出去外头走走,熬夜过後的他感到很疲累,按摩了一下鼻梁後他闭上眼休息了一会。
沈齐忽然想听听音乐,结果又想起林静妍那时约他出去时送的耳机,自己都还没拿来用过。
他其实很想和林静妍把话说开来,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明明是朋友却又带点暧昧的感觉。他不希望林静妍误会他们是有机会的。
他从头到尾就只喜欢一个人。
不过相较起来,林静妍还比自己有勇气多了,至少敢告白,那自己呢?
懦弱极了。
或许自己是该找个机会告白了。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沈齐终於有种下定决心的感觉了,虽然很紧张,不过,还是得有个谁来打破这种僵局吧。
沈齐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後,觉得自己多少还是算成长了吧。
但有时候人们都忘了,成长是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