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衡的帮忙下换上乾净的袍子,我立在镜面前,看了眼站在我身後含笑注视我的杜衡,不由得哑然失笑。
像,太像了。
莫说老八错认我和杜衡,换做我是老八我估计也分不清谁是谁,真是难为老八每次都准确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杜衡向前走了两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带上几分命令的口气轻柔的说:「坐下。我替你梳头。」她把我按在椅子上,伸手拿起桌凳上白玉色泽的梳子,轻轻的拉起我的一缕发细细的从上而下的梳起。
「我知道妹妹惦记四爷,不过也得把自己仪容打理好。」她勾起笑容,「女为悦己者颜乐,四爷看了妹妹这般精神也会高兴的。」
头上传来阵阵轻扯的感受,以及东西穿过头发的感觉无比清晰,我抬眼从镜子中看着在我身後为我发上忙碌的杜衡,不禁受不了的开口问:「我以为,你不太喜欢我。」
这只是我单方面的以为,毕竟在前些年就是这个如水人儿亲口告诉我,她的心甘情愿是为了四阿哥。
听到我的话杜衡轻轻的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为什麽会这样想?」她像不解的开口。
「我也不知道。」我沉吟一会,「就是有一种感觉吧。」
替我整理好最後一根簪子之後,她才眨眨茶色的眸子说道:「凭你敢直接开口这一点,我就提不出为什麽讨厌你了。」
凭我敢直接开口吗?我似懂非懂的朝她点点头,她则朝一脸茫然的我笑了笑,伸手到镜子旁边的台子在很多图腾的盒子上漂移了会,直到须臾之後才决定似的拿起画有红艳牡丹的盒子,将它轻轻的打开。
「如果不嫌弃,下次,请你听听我的故事。」她说得很突然,在我没有回应之前她就已经转换位置到我的侧边,用小拇指沾上了里头的红色胭脂,我看着那红色胭脂点上她白皙的手,有一种病态的媚惑。她对我眨眨眼睛,用眼神示意我把一直注意她而微微张开的唇闭上。
我有些窘的闭上了唇,看着杜衡弯起的眼睛,感觉她的手指慢慢的点上我的唇,我则是看着镜子中她的手指与我慢慢鲜红起来的唇形成的强烈对比。
我的脸因为红色的胭脂而变得很艳丽,是我自己都不曾尝试也不敢想像的妆容,却出乎意料的好看。我着魔的摸上自己的颊,不是很确定镜子里面那个和我做出同样动作的女人,是我吗?
之前年宴是也曾经画上这样的妆容,可是那一天夜色渐晚,没有今天在阳光下这般的明亮,抬手摸上我的颊,再看看站在我旁边的杜衡,那张脸。
我像是全身被浇了一桶冷水,瞬间的狂热全部退去。我也说不上那种突然冷却的感觉,只是觉得我似乎没有什麽好得意的那样。
我有些狼狈的垂下眼睑希望杜衡不要发现我的不对,半晌之後我才听到她的声音细细的传入我的耳膜,「四爷也该等急了。」她的声音含带让人讲不明的情绪,让我火速的抬头看她,可是却只看到她长长的眼睫。
「时间也不早了,走吧。」她站直身子,笑着对我说。在看到她的笑容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刚刚那种亲昵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跟在杜衡身後,看着她淡蓝色的棉袄努力阻挡风劲的坚强,我开始乱想着,是不是,要成为可以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也是需要这样强大的心灵?
「妹妹,到了。」杜衡的声音窜入我的思考中,抬眼一看就看到她笑意吟吟的瞅着我,茶色的眸子弯弯的看不出来在想些什麽。
「啊、啊?喔。」我慌忙的应声,抬眼左右观看还是没有什麽明显的地标可以让我记住这里。
「下次妹妹想来我再带你来吧,四爷已经在等妹妹了。」杜衡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这样的笑说,轻柔的把我拉往门口处,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敲上木制的门,叩叩的声音充满了我的耳膜。
「谁?」里面传来四阿哥低沉的声音,可能是因为透过一个门,所以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不悦。
「四爷,妹妹来了。」杜衡还是那样的轻声,连在自己家里都这样的守礼,我想光是这一点我就办不到了。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也真的只有一下,下一秒他就又开口讲话了:「让她进来。」听到四阿哥这样命令的语气,我说不上是怎麽感受,虽然他是对杜衡说的,可是……我垂眸落在杜衡慢慢放开我的那只手,眼带不解的看着她。
「进去吧。」她笑了起来。
「你呢?」我伸手就要去拉她。
「四爷是说,让你进去而已。」她摇摇头,向後退开了我的手,面上闪过我不明白的失落。
我愣了愣,只好作罢的推开门,一踏入房间里面後我就听到後面传来声音,扭头一看正是帮我关上房门的杜衡。
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回头,所以也是怔了一下子,才笑着对我点点头。
「叽……」老旧木门发出了抱怨声音,但是杜衡并没有去理会她,还是慢慢的把它关上了。
「碰。」轻微的声音,我一直都看着那门慢慢的在我面前关上,现在关上了,我也觉得我好像顺便被隔离起来了。
收回视线,我转过身继续走,往左右边看,就在左侧的桌子旁看到了坐着的四阿哥。
他穿着如昔的深蓝色袍子,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桌子上,我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这才看清楚那是我从飞雪阁拿出来的那张纸。
「你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吗?」他蓦地抬头看我,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惊,立刻摇摇头。
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身旁的那把椅子,示意我坐下,而我也乖巧的坐下。
「这是,停止。」他幽幽的说,吐出的话没有什麽情绪,平稳的直述,「我告诉自己停,告诉自己止,因为时间还没到。」
「可是,我也已经忍不住了,你说该怎麽办呢?韵雪儿。」他扭头看我一眼,抬起一只手摸上我脸上的细微伤口。
怎麽办?怎麽办吗?我记得四阿哥会进入田园生活,远离一切才是,那就代表他已经想好了後路,怎麽会问我呢?
可是他都已经问了,我又怎麽回答他?我慌乱的想,还是决定把我猜测他的想法讲了出来。
「退出朝野,隐居田园,养精蓄锐。」
他立刻瞳孔一缩,一眨也不眨的看我,像是在意外於我的话。
「退出朝野,隐居田园,养精蓄锐……」他重覆了一次,细细的咀嚼着,然後慢慢的笑了。
「如此,甚好。」他笑着,又是那十二月冬雪中最灿烂的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