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轰轰烈烈的爱恋画下休止符,再刻骨铭心的回忆也终将化作虚无。
勉强说出你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是你离开的原因,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清新女歌手陈绮贞的洁净嗓音,余音绕梁般的回荡在整间书房。
我关闭音响,取出唱片,拔掉了电源插头,往柔软的床上躺去。
我养的波斯猫茶茶跃上床头,我顺着牠的毛抚弄,细柔的程度和羽绒枕难分轩轾!牠之所以被我取名为茶茶,完全是因为我前男友和我都爱喝绿茶。
这栋公寓原先有两户是我和前男友的,茶茶也是我们合养的;原本我们说好要先当邻居,然後再同居,最後再订婚、结婚;而在我们订婚之前,一、三、五他喂茶茶,二、四、六我喂茶茶,星期日我们一起喂茶茶和喝绿茶。但是,一切美好幻想都不过是泡影,全在一夕之间变卦。
<两年前>
「苡曦,我想我们还是分了吧!也不是你不够好啦……只不过钢琴已过时,我现在比较喜欢会弹竖琴的女生……你看她多有气质啊!」他拿出那第三者的照片,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我看着骏麒冰冷的脸庞,不想再多说什麽。
谁知道他会在婚礼前夕丢给我这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呢?我气愤的有如富士山爆发,并将新娘捧花和钻戒一并砸在他脸上。
转身甩上门,黯然离去。
跟骏麒分手两年,我已将钢琴的技法练得如火纯青。
瞧!这首《月光奏鸣曲》,可是乐圣贝多芬的经典名曲之一。这罗曼蒂克的旋律、如梦似幻的节奏,彷佛奔放的激情和隽永的爱意,美得令人屏息。犹如耳熟能详、浑然天成的安眠曲,聆听过我弹奏此曲的人,都会心神荡漾的坠入甜蜜梦乡……
我就是要让他悔恨,恨自己当初为何否定了钢琴与我的价值。
这天午後,我个人的钢琴演奏巡回发表会。
我的指头敲落在黑白琴键上,左右来回滑动,眼眸全神贯注的盯着乐谱。
从柴可夫斯基创作的小品《甜蜜的梦幻》、巴洛克式作曲家巴哈编写的《小步舞曲》,弹到萧邦广为人知、脍炙人口的《夜曲》;从缓慢调性、温和频率,至大鸣大放、慷慨激昂。每一首华丽的乐章,透过我纤细的手指,传递到在场每位观众的耳畔。
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是我奏出的音符实在是太完美了。毕竟那每一曲、每一页,都是我用生命、用血泪,全心全意所交织出的啊!
当我最终一个小节的最末音落下,全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正当我沉浸在众人赞叹不已、啧啧称奇、拍案叫绝的情境中时,突然,从远处缓缓步来一名蒙面的神秘客。
他只是献上鲜花和卡片,什麽也没说,便离开。
连续好几次都发生这种情形,每当我有发表会之类的公开演出,他就会准时出现,而且几乎分秒不差,都是刚好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将礼物亲自交给我。我从不过问他的真实身分,直到有一天……
「喂!你究竟是谁啊?」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我,终究说了出口。
「你当真想知道吗?那请跟我走吧……」我只觉他声音有些熟悉,没被面具遮住的部份有些眼熟。
戴着面具的他,绅士般优雅地牵起我的左手,而我不知从哪冒出的勇气,竟毅然决然跟随他。
这个陌生人。
与其那些言不及义的对话和食不知味的飨宴,在狭隘的小房间里坦诚相对、赤裸相见,相较起来实际多了吧?
他带我到他的住处,是一栋位在信义区的大楼,可见他的来头不小。我们聊了一些关於音乐与艺术方面的事,也谈了一些生活琐事和政治理念。
过程中,他始终没取下面具。
他欣赏我的个性、崇拜我的琴艺,我沉溺他的赞赏、陶醉他的情意。
我们各取所需。
他抚触我亚麻色的鬈发,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苡曦你,在台上悠闲的弹着钢琴,一副旁若无人、怡然自得的模样呀……简直美得令我窒息喔!」
单凭他那句话,我多年不曾被感动的心弦即被触动,於是我义无反顾的向他展现我内心层面,隐藏着那份暗潮汹涌的热情。
我们在床上疯狂宣泄,缠绵至天明。
四个月後,我几乎已淡忘上回和我头号粉丝,在那夜做下那档惊天动地的事,而至今他的庐山真面目,我也尚未窥见。
一年一度的琴真艺挚之琴类大赛。
有一名极具怀旧复古氛围的女子,静静的坐在那儿,两手熟练地撩拨着竖琴的琴弦。
她身着一袭色调柔和的玫瑰印花、蕾丝滚边小洋装,以墨绿色系的军装风拿破仑外套混搭,加上典雅的麂皮高跟淑女鞋……几乎抢走了我所有的风采。
当她演奏完毕时,突然往我这方向投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莫非是挑衅?
轮到我上场之时,我想像自己是拥有浪漫情怀的法国女人,正充满自信、从容不迫的在巴黎街头漫步。我以那般的思绪、轻快的步伐,走上了舞台。眺望台下,来自世界各地的观赏者万分期盼的凝视我,屏气凝神的等待着我的演出,这种气势磅礡、巨星登台般的场景……倏地,有股油然而生、庞大而美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忽然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
这回,我不炫技了,我用感情,用情感彻底融入钢琴,和节拍做一个无懈可击的结合。
鞠躬下台前,我还不忘睨了那名弹竖琴的女子一眼。
庆功宴,於维多利亚花园。
这家下午茶餐厅,无论是家俱或摆设全由国外进口,美轮美奂中散发出浓郁的维多利亚风情;当置身於此时,彷佛自己是欧洲的名媛,正享受奢华的午後时光。那些精华的电影场景、经典的电影对白,一一浮现於脑海。
经过一场琴艺的厮杀後,我内心感到相当的满足和异常的充实。
「苡曦,恭喜你获得琴真艺挚琴类大赛的冠军唷!」我那位仍旧戴着面具的死忠粉丝,举杯说道。
「哦呵呵……」酒量不太好的我,在灌完一瓶葡萄酒後,微醺着傻笑。
他将一束由鸢尾花和晨露草组合成的花束递给我。
「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罗。」
「又送花啊?还真是送不腻……话说,你怎麽会知道我喜欢鸢尾花和晨露草?景仰又青睐、倾慕而崇拜……这是它们共同的花语吧?」我泛红的酡颜陪衬着酒窝,不经意在脸庞上绽放。
「呃……我是你的忠实观众嘛!当然调查过你喜欢什麽花喽……」他殊不知,已逐渐露出破绽。
在酒精的驱使下,我情不自禁的问起:「爱都做过了,你还是不愿意拿下面具吗?还是你认为我会越做越爱呢……骏麒。」
他看起来相当惊讶,毕竟被旧情人拆穿,谁都会感到难看吧?他尴尬且试探性的问:「你……你都知道啦?」
「怎麽会不知道……还记得那次,我第一次到你家,你曾说过的话吗?你说:『我最喜欢苡曦你……』除了你,我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谁会这样叫我?还有还有啊……也只有你会在每句话的後面,通通都加上语尾助词。」我滔滔不绝的分析给他听。
「那……你不恨了哟?」他有些怯生生的问。
「拜托!我是那种会记仇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为什麽你当初要离开我……」
他将视线转移,定在餐厅刚粉刷完的墙壁上。
「苡曦抱歉噢……其实,两年多前那个弹竖琴的女生,不是我的新欢。她是我表妹。当时你的琴艺一直没有进展和起色,为了让你能迅速在乐坛上窜红,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追寻到真正的自我,我才出此下策……寻求我表妹协助我完成这个理想。」
换我感到讶异了,难道那次在琴真艺挚琴类大赛时的竞争对手,那个洋溢复古风格和强烈野心的女孩,就是骏麒的表妹?
「你愿意原谅我,然後重新接受我的求婚吗?」
他从不知道哪儿,掏出了一个玫瑰金的宝盒。他顺势跪在地上,打开那夺人眼目的珠宝盒──
是一条刻着音符图样、镶着紫水晶并雕有我名字的链坠。
「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所有的困惑和不悦已烟消云散。我扑向他的怀抱,狠狠地覆上他的唇。
当延长记号停留在记忆的扉页上,乐谱还会持续新增爱情的蜜糖,来日方长,我会在未来里写下每一首属於我俩的篇章,烙印在你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