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饼盒,把几块奶酪饼放在老大旁边,示意让他来个下午茶。虽然那杯咖啡我喝过,换言之我代李德全试了毒,但为免老大喝不惯咖啡闹肚痛,到时我连这点小乐趣也给他禁绝了,还是让他吃些什麽垫垫肚子稳当。
转头把水壶放上一旁的小火炉上再次烧热,我把壶里的咖啡渣倒在碟子上,用水冲乾净黏在壶壁的残渣,重新加了几匙咖啡粉,等着水烧开了再泡一杯。
我知道老大一直盯着我的动作看,不过我已经掌握到淡定的精粹──掩饰奇怪行为的最高境界,就是别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麽值得奇怪。你越淡定,越不放在心上,就越容易倒过来让其他人觉得这是平常事,只不过自己少见多怪而已!
我是个喝咖啡的清朝人,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没见识!
这难道就是星爷老是念叨着的──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方法演技?
轻轻摇散碟子上的咖啡渣,然後放在另一面向着阳光的窗边,老大终於忍不住问:「你在干什麽?又在书上看到什麽了?」
我早知道会有此一问,老大这个人其实是个好奇宝宝,他这麽好学不倦,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好奇心重。之前我造的游戏,他都钜细无遗地问个清楚,甚至会试玩,原因不单止是觉得事情可疑。不过,我造的游戏大部分都是设计成好几个人一起玩的,两个人根本玩不起来罢了。
事实上,皇帝跟老婆们的闺房乐趣也不是一味的OOXX。听蕙兰说,老大以前每逢定期探视的日子,就会来跟佟同学闲聊一下,有时得了些什麽好东西,就带来跟佟同学一起赏玩,玩完了就送给佟同学──承乾宫里无处不在的多宝格上的古董就是这样得来的。有时又会夫妇俩一起画画画、作作诗什麽的,进行高文化水平的恩爱活动。我想老大其实曾经伤过脑筋,到底要跟我怎样培养感情才好──跟「失忆」的我实在没啥话题好聊,之前也试过手把手的教我写字,教了好一会再加上佟同学原有的实力,这几个月着实把我的水平提高不少,现在写的字似乎已追上佟同学往日的水平。不过,老大大概也察觉到我其实对书法兴趣不大,就开始改变策略,把眼光转到我的游戏房去,一时给我造的东西题字赐名,有时又两个人一起讨论怎样才能让游戏更好玩。而自从我这几天到昭仁殿报到,老大又发现了新的「闺房乐趣」──跟我聊些书上看到的东西,尤其是在我提出要跟徐神父学习拉丁文之後。
「把咖啡渣晒乾了,还有其他用处。」
「什麽用处?」
一边冲咖啡,我一边随意答道:「咖啡本来是豆子,就跟豆渣一样,可以作花草的肥料,混在泥土中花草会长得更好,不过味道重,不像豆渣还可以喂牲口。咖啡豆有油脂,也可以用布包起来让蕙兰造针包,那麽绣花针插在上面就不会生锈。」
老大看着窗边的咖啡渣眯了眯眼,道:「哦,想不到这些东西除了喝,还有这好些用处。」
我晃着手上的奶壶拉花,答道:「不过,咖啡豆太昂贵,数量也少,这些用途都只能做些小打小闹。」拿着咖啡杯走到老大身边,道:「烨儿你看!」
「这是什麽?」
「这是哈哈笑,圆圆的两点是眼睛,弯弯的就是嘴儿。」我在榻床坐下来,脸上一副标准的哈哈笑表情,对老大说:「每天喝一杯,乐呵呵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他怔了一怔,也微笑道:「对,这样就好。」
清溪书屋没有高墙围着,自然风透窗而入,在这种大暑天比皇宫舒服得多。承乾宫的窗外就只有几丛花几棵树的,来来去去都一样,我早就看腻了。这里的景观就好得多,早上起得够早,可在看到日出东方、朝霞映湖,傍晚时候又可看到夕阳西下、彩霞漫天,湖面还有好些水禽游来游去,也不知道是养的还是自己飞来的,总之不会水尽鹅飞就好。除了风景好、冬暖夏凉之外,清溪书屋四面环水,本身有防护功能,除非刺客们都是「铁掌水上飘」,否则这个大湖就是很好的天然屏障。大概因为这样,来到畅春园後,我都不像平日那样,整天听到一队队御林军巡来巡去的脚步声。
老大算是个比较爱清静的人,斜眼瞧瞧,他正一脸放松地倚在窗边,一边看风景,一边享受下午茶。他享受宁静,我也乐得不需要没话找话──不过嘴巴闲着,我的脑袋可没闲着。
我在想:等雷欧力来接我的时候,好不好跟老大要求,我的遗愿就是要来这里「等死」呢?
为了让大家好接受一点,尤其要避免在小四和小八心里造成童年阴影,我总要花点时间来「弥留」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我想过了,起码得用两个月,在大家心目中制造一种「这家伙已经在倒数日子了」的共识,让他们震惊过、伤心过、再接受现实,到时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问题是,雷欧力是外星人,到底他有没有办法让我「发病」完全是个未知数。到时很可能要演技搭够──天天躺在床上装死装弱,反正佟同学的身体五痨七伤,就算太医来看,大概也说不出是真病还是装病。总之最後真的死了,谁也说不穿我是装的。
既然打算长期抗战,那麽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来「弥留」,总比困在高墙中发呆两个月舒服一点啊!
其实地点也只不过是个小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人──在我弥留的时候,小四和小八很可能会来守在床边侍奉母亲,要天天看着他们难受的样子,我也不会好受。对我来说,猝死最方便了,眼前一黑就goodbye,啥都不用管。不过,虽然我做不到为他们留下来,在这个大清朝待到寿终正寝,但我也做不到如此绝情。
不如跟雷欧力合演一出戏,说我那肉体凡胎尘缘已了,但九重天外的雷欧力大神要收我为徒,会带我去仙界什麽的地方修行去。所以大家不用伤心,我不是死了,其实是升仙了?反正雷欧力能让我做梦,为啥不能让小四和小八也做个梦?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会相信这种事情──背景搞些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效果,我再装一个一身白衣宝相庄严的样子出现,最好就像给我留下十字架一样,也给他们留些什麽东西做证据,那就完美了!
嗯,一於这样办!
幻想一下那情景,我不禁抿嘴笑起来──距离太阳系30亿光年的辉煌星系外星人,用古代话来说不就是九重天外的神仙?就照我印象中黄大仙的样子,给雷欧力换个形象就行了。
偷眼瞄了一下老大──要不要也给他一起报梦?不过老大可不像小孩子那样好骗啊…
切!他不信又怎样,难道他千古一帝可以爆发小宇宙,跟雷欧力大神斗法去了?总之我报梦了,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了,留下信物了,他就是不信也得信!
…我这样算不算在导人迷信?
老大皱了皱眉,狐疑地道:「你一边偷笑一边偷看,到底想怎样?」
我眨了眨眼,谄媚地道:「烨儿啊,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麽事?说来听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很喜欢这里,下次你再来,也带我一起好吗?」
「嗯,好吧。」眉头松了,嘴角弯了──成了!
傻瓜才会直接说:「我临死时,你要把我送来这里」呢!总之我先打个预备针,到时一边装死一边说:「很挂念畅春园的风景啊…可以再看一下就好了」,还怕老大会不答应?
当我和老大明显怀着不同心思却同样感到满意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和稚嫩的童音忽然插进这两个大人之间诡异的和谐。一个穿着天青色常服的小人影手里挥着一块软软的东西,一边兴奋地叫着:「皇额娘!皇额娘!」一边穿过门口,向着窗边的凉榻直扑过来。只是扑到半路看清凉榻上大马金刀地坐着的老爹,硬生生吓得腾腾腾的倒退三步,连忙跪下请安:「臣儿恭请皇阿玛、皇额娘圣安。」
老大板起脸来,训道:「哼!毛毛躁躁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小八蔫了:「臣儿莽撞失仪,请皇阿玛恕罪。」
人家本来好好的高兴,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老大这人真会煞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