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抱头自保,下一刻肩上一紧,就被拉进怀里。幸好早就护着头,不然以那力度来看,直接撞在硬硬的胸口上,我的鼻子也得撞扁。
楞了一楞,我松开手仰脸偷看,抱我的当然是老大,太子则站在架子旁拿着一个花瓶,怒道:「太危险了,这些狗奴才是怎样服侍主子的!明知道皇额娘身体不好会头晕,还不把多宝格弄得结实点。万一刚才皇阿玛和臣儿不在,多宝格倒下来,皇额娘岂不是受伤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就地正法喀刷掉,原来老大只是看我危险扑过来救我。心里默默谶悔:老大,请原谅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想着眼睛偷偷瞟向老大。
老大脸色铁青,张口欲喊人,我连忙截住他的话,道:「不关他们的事,是臣妾不好。」
太子不以为然地道:「皇额娘,你就是心慈,才会把奴才纵容得如此大胆!」
对於我们之间三百年的代沟,我非常无语:我怎样纵容了,他们又怎样大胆了啊?我自己靠过去弄倒架子,关人家服侍不好啥事啊?我这些天来一张眼唤人,就马上有人给我打理门面,日日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在厨房捣乱完毕又用不着我去收拾──这服务已经很五星级了!
「真的没他们的事,是臣妾刚才站不住了,就随便往旁边靠过去,没看清楚。」我低头道。
「佳佳,你累了为什麽不坐?起码跟朕说声吧!」老大皱着眉头责怪。
大哥,我怎知道我到底可不可以插话啊!你们说:「XX的差事如何」和「XX为人恭谨,其人可信」什麽的,我完全听不懂。万一打断你们这些会影响世界的高深对话,搞不好会犯了什麽天理不容的大罪啊!
之前本来想让蕙兰给我说说宫规,以免一不小心,死了还不知道为啥。怎知道听了老半天听得我晕头转向,唯有叫停──得了,我尽量只留在自己的地盘里折腾,放过我吧,我不要再听了,不然就是在这里吸一口气,我也会怕犯规的──我压力已经很大了,无谓再加重。
我嗫嚅道:「臣妾看皇上和太子有事商量,不敢打扰…」
老大半扶半抱的把我安置在刚才写字的椅子上,道:「都是自己人,你身体不好是事实,有什麽不敢?」
老大,你自己没察觉吗?你跟太子说话时「朕」来「朕」去,跟平时私下总是自称「我」大相迳庭。太子也好像小日本上身似的,说话时不停点头鞠躬,「是」不离口。虽然我不是人情通达的那种人,但总不是温室长大的小花。这种情形下如果还白目得不知收敛,就枉自在社会打滚十几廿年啦!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老大也没追究下去,大概瞄到太子刚才写的家族图,便问道:「你们母子俩刚才就在这里写家谱?这是保成写的吧?」
太子躬身答道:「回皇阿玛的话,皇额娘刚才要保成写出众兄弟姐妹及母妃的名字,以便日後辨认。」
老大看着我的眼神柔和了一点,道:「朕知你一向勤恳,不过才刚可以起来走动,马上就掂记着这些事了?」
我模仿着印象中电视剧里的妃嫔的淑女模样,低头答道:「这是臣妾本份。」
这百搭句子是这麽说的,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本份是什麽──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记住自己见过的到底是谁吧,我想。
老大状似满意地点点头,然後跟太子说:「保成,刚才说的你留意一下,跪安吧。」太子於是走了。
老大坐在我身边,就是刚才太子坐过的位子上,对我说:「你送来的点心很好,刚才我跟太后请安,太后也很喜欢,还称赞胤禛和胤禩孝顺。你过几天身子再养好一点,就去跟太后请安吧。」我默默点头。
他说罢把手伸向我的头顶,道:「是胤礽替你簪的吗?怎麽位置这样古怪?」说着动手帮我拿下花来,我笑着答道:「不是太子,是小十…胤䄉送给我的。」我指指花瓶里的花枝,续道:「胤䄉送鲜花给我,我就让他把花簪在发上,可是他年纪太小还不会弄,然後跟他玩着连我自己也忘了。太子刚才看着古怪,就好心想帮我弄好。」
老大失笑,道:「胤䄉才五岁,当然不会这些女子梳妆的事了。他可能把你的头发当做花瓶,一门心思就想插在中间。」我笑道:「没关系,只要别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就好。」老大听了,表情变得古怪,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瞪着我,道:「怎会有女人如此形容自己的!」然後拉着我充满骨感的手,安慰道:「你只是病後憔悴而已,养好身体,气色好了,就会回复往日容貌。」端详一会,重新找个位置把花簪上,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头道:「这杜鹃开得好,簪在发上你看来也精神点,胤䄉选花的眼光满不错的。」嘴角含笑,目光含情,大帅哥康熙同学不要钱似地向着我放电。
我有点抽搐,按这种情形下的标准情节,我应该含羞答答地靠向他,或者两个人含情默默地执手相看。而我确实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回避他的目光,不过其中理由跟标准情节完全风马牛不相及──谁叫我早就过了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年纪?实在难以随时随地揪出这种浪漫情怀,处身这百万伏特的电力之中,我只觉得浑身的不自然。
老大过了一会大概也觉得不对劲,终於停止了放电。沉吟一会,拿起桌上太子写的家族图,问道:「你既然想知道诸皇子公主的名字,为什麽早不问我?」老大主动转移话题,我有台阶不下就傻了,於是马上答道:「之前我早睡,都没机会问你啊。」老大你老是趁我没有知觉的时候出现,又在我清醒前离开,我还真是没办法当面跟你说话。
老大楞了楞,然後轻笑一声,垂目道:「似乎,我真的不该老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来看你,就算看了,你也不知道。」
我忙道:「虽然我很多时没醒过来,不过总是知道烨儿来过的。蕙兰也说我夜里的喘咳好多了,我很感谢烨儿的用心。」
老大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夫妻一场,何必为这种小事道谢?」
雷区密布,讲多错多,似乎还是闭嘴为妙。
最後还是老大自己打破尴尬气氛,道:「有些人还没有列在上面,你也应该认识的。」执起笔来,在一众皇子公主上面,边写边道:「大行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刚於去年年末薨逝。太皇太后生前很疼爱你,你对太皇太后也是诚孝恭敬。」说着脸色黯然。知道老大想起人生中最亲爱的长辈溘然长逝,忍不住的伤感,我轻轻按着他的肩头,诚恳地说:「我记住了。」
老大深深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收拾心情,在孝庄的名字下面,继续边写边讲:「皇考世祖章皇帝。」在顺治的名字旁边稍低处再起笔,道:「太后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是她的姑祖母。孝康章皇后佟氏就是我的亲母,你的亲姑姑。」看我点头,就在一众长辈之下起笔,有点自嘲地道:「然後是我,你的丈夫,我名叫…」
我冲口而出:「我知道,你叫玄烨。」
老大立即问:「你知道?你不是全部忘了吗?」说着猛地凑近。
我一下子呆住了,脑子空白了几秒,心里只想着:糟糕了!糟糕了!老大一直看着我,我茫然无措地看他,完全不知道说什麽才好──我就是这样窝囊,除了信仰的缘故,我天生就不是个会说谎的料子。这次扯了这样一个离天大谎,我心里一直很不踏实,大概还加上佟玉佳的感情,我总是看不得老大因为我的谎话而难受。这次也是一样,一心想着要配合他,太着急所以露出马脚了。
到底要怎样解释这一点?说是有人告诉我吗?可是连太子也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谁不要命了?我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四肢虚软,连头也开始晕了。
对,晕吧!晕了搞不好就可以混过去!天主啊!求祢快让我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