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蓝一]金缕曲
(一)
四月末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淡淡透明的晨光中,薄薄的乳白色晨雾在滴着露水的浓密草丛和掩映的花叶间随风游荡着,或浓或淡地晕染出淡水墨画一般的效果,空气微冷而潮润,深吸一口会无比熨帖地滑入肺腔,带着一丝丝幽幽淡淡的花香。
简陋的小酒店看得出颇有些年头了,两侧围着竹编的篱笆,倒是颇富於乡野逸趣。里面家养的大公鸡神气地踱着步子不时引颈啼鸣几声,和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愈发衬得这清晨时光的慵懒清幽。
背门而坐的高大男子一袭简单朴实的布衣,沉稳如山的宽厚背影似乎因为主人的寂寂沉思而染上了几分落寞深沉,握在手中微微晃动的小酒杯却是明洁生晕,竟是有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决不似该出现在这种酒店的器物。桌上是几碟花生米,腊野味之类的下酒菜,两小坛酒,还有一只跟他手中的一模一样的玉杯,盛着满满的酒液一汪碧玉也似。
男子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言罢一口饮尽杯中醇酒,长眉一轩,扬声道,“故人既至,何不进来一会?”
门帘掀动,一个修长的身影闪了进来,冷哼道,“进来听你酸溜溜的吟什麽相思错麽?天下最不适合说这种话的就是你了,蓝染!”
还是这麽嘴巴不饶人啊,男子的淡定从容刹时如面具一般地裂开,显出几分啼笑皆非的无奈来。
取下斗笠,一头流光溢彩的橘色发丝顿时流瀑般倾泻而下,发丝间是一张颇为秀致的年轻面容,五官线条乾净精致,清清亮亮的眸子也是罕见的艳丽橘色,使得他浑身带着种莫可言说的光彩,只是在那里简简单单地一站,小小的店堂就被映得亮堂了起来一般。
挺得笔直的腰背,轩起的修长眉峰,锐利如刀剑的眼神,於是那份秀致清隽中绝不带半分柔弱气息,青年整个人就像是一柄锋芒无匹的出鞘神兵,英风凛凛中更蕴着丝丝森寒的杀气,那杀气是浴过无数血的,带着丝血的微腥艳香。
这位蓝染口中的故人似乎没有什麽欢喜的神情,相反,他的眉心拧得紧紧的,嘴唇也抿成薄薄一线,看起来一脸的不悦。
男子不以为忤,含笑打量面前的青年,“一护,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好像一点都没变。”面上浮起淡淡的怀念,“也只有你会没大没小地直呼我的名字,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
“虚夜朝的帝主动用密谍约敌国的大将来此,不会只是为了敍旧吧?”
“敌国的大将?”淡淡嗤了一声,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蓝染不置可否地道:“有何不可?坐下吧,你这样站着让我觉得你随时会拔腿就走。”
注意到男子没有在他面前自称为“朕”,而是跟从前一样的“我”,青年犹豫了下,终於还是坐在了男人的对面,“好了,你想说什麽?”
男人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了酒杯,“不喝吗?碧酿春,十五年前,我们在太子府那株老梅之下埋了五坛,这是其中最後两坛了。放心,我不会在里面下毒的。”
青年敛容不语,也不伸手去取面前的玉杯,长长的淡色睫毛却密密地垂了下来,掩住了那双流彩的眸。
“那时候我还是东宫太子,而你,是太子伴读,还记得吗,那一夜,我吹笛,你舞剑,你着一身白衣,身周雪飞梅舞,剑气纵横……那光景我从没有片刻忘记。”
“……………………”
笛音如九天盘龙,回旋天际,而剑光绕身的小小少年却如淩霄的凤,舒羽旋舞,层层冰雪被剑风激起,凛冽迷蒙,几瓣落梅悠悠零落进那片冰雾中,瞬即化为点点血珠般的殷红,将白衣的少年衬得如许清绝出尘,少年清啸收剑,笑颜灿如初起的朝阳,眉宇间尽是俾倪天下的傲气,他说:“蓝染,将来你做皇帝,我做大将军,我必为你扫平天下,让虚夜朝成为天下共主,如何?”
蓝染含笑,“好!”
後来,他果然以十五岁之龄成为虚夜朝的武状元,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登坛拜将,征战千里。
离别之时,满座知交好友白衣如雪,有杯如倾。
自此之後……
他在朝堂间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周旋於权势野心之间,渐渐忘却了自己当年看着少年的眼光里,是怎样宠溺的温暖;
他在千里之外决战沙场,金戈铁马,血与沙裹满征衣,朔风如刀他的心却炽烈似火,只望能早早平定天下,迎来太平盛世,却忘却了收敛自己过於耀眼的锋芒。
五年间大小血战无数,本是南方小国的虚夜朝破南楚,平新魏,一统南方,剑指中原。而苍莽大地上诸侯并立的局势也渐渐分明——南方的虚夜朝、中原的净灵朝,北方的汉国,三足鼎立,彼此征战不休。
却突然变生肘腋,一刹那天地倾覆,冲天的血光污了少年们纯稚的天空,昔日之约言犹在耳,蓦然回首却已世事全非。
征战在外的少年将军在围城数月,苦无粮草援军之下降了净灵朝,君心震怒,权倾虚夜朝数十年的黑崎家一夕族灭。
青年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提这些旧事作甚?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蓝染,你该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我……”
打断了青年的低低笑声里殊无笑意,“好个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看来便是我费尽口舌,你也不会回来了。锦樱城里白帝那张龙榻有这麽舒服吗?”
“闭嘴!”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当年你号称虚夜朝不世出的战神,净灵朝的将领几乎个个败在你手下,包括白帝本人都曾吃过你的大亏,却不想会你有一天投入他的麾下,助他灭了汉国後反转过来跟我作对!还成了白帝的爱宠,世事难料实莫过於此,你说好笑不好笑?一护?”
“蓝染,”相对于蓝染的几分狂态,青年眉间的怒色反而平息了下来,“当年我兵败被囚,却并没有降。”
“…………”
“说什麽不败战神,你可知饿着肚子苦守孤城等待援军的滋味?树皮,草根,能吃的我们在城中挂地三尺吃了个乾净,箭石用尽,刀锋砍卷,苦守三个月已是极限,城中饿莩遍地,百姓易子而食,这些,你看过吗?你想得到吗?”
清越的语声中染上了悲凉,“可是援军终究没有来。城破之时身边的人一个个在血泊中倒下,我本欲自刎,却被亲兵死命拦住,那时……”
那个白衣如雪的清凛男子眼光有如实质的利剑,淡漠的话语没有丝毫波澜,他说,“你若死了,朕便屠城!”
纵横沙场的长刀终究无力垂下,败军之将成了阶下之囚。
“可是你做了什麽?粮草没有,援军没有,我千辛万苦谋求脱身,却得知你已下旨将我黑崎九族诛尽,三百多个族人,三百多条冤魂,他们做错了什麽?!”
於是终落得弄假成真,归乡无计。
“不要跟我说这是辅宰那老头子一手遮天弄出来的鬼话。我不相信没有你的默许,那老头敢卡我的粮草,还有本事把战报瞒上三月之久。”
不过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苦果罢了,我太过锋芒毕露,黑崎家却已在虚夜朝得势太久,久到帝王再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屡见不鲜。
新君终於得遂所愿大权在握,再无制肘,然而计画跟目标却有了少许的偏差,“你没料到的,是以我的性子,那时候居然没一心求死,反而苟活了下来吧?你可知道其中的因由?”
“我倒确实不知道。”兵败,名裂,族倾,之後还以贰臣之名、男子之身承宠,天下皆传,这些,我记忆中骄傲如许的你究竟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这乱世已经持续了两百来年,京中繁华之地长大的我只知道这两百年来,百姓过得是民不聊生,却直到亲眼看见之後才知道什麽叫十室九空,千里无烟,什麽叫甯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个天下,等待能一统结束战乱,让百姓脱离苦海的明主,等待得太久了。”
“你口中的明主,就是白帝麽?他现在如此倚重於你,难保不日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青年长身而起,扬眉的样子让蓝染恍然间又见到了那个说要帮他平定天下的飞扬少年,“但得狼烟扫净乾坤定,何计生前遭际身後名!蓝染,原来,你终究是不懂我的。”
腰间长刀出鞘,乌光一闪,黑色袍角悠悠落地,“蓝染,我们战场上见!”戴上斗笠,桌上未开封的碧酿春落入青年苍白的掌中,直到身影消失在帘外,他再没有看蓝染一眼。
恩断义绝吗?
可是,如果你够决绝,那你就根本不应该来啊,一护!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麽吧……
男子温和的微笑浸着冷透的伤感,仰首再饮一杯,眸中几分醺然几分决绝,低声道:“绝不能让他回到江北行辕,明白吗?”
虚空中两道影子一闪而逝,“是!”
汗,小T要的是白一,,题目标的也是白一/蓝一,结果……这闹了半天白菜还没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