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啊─」
响亮的惊叫声传遍沉寂的宅邸,漫惊起树梢的麻雀,一时唰唰作响,散了满空的羽翅。
那声出自房内一个约莫十岁的女童,肤色偏蜜,细眉大眼的五官并不特别出众,只是一张红润的小嘴微翘,天生有道俏皮的弯度,看上去仍是讨喜可爱。
但她浓睡乍醒,惊魂未定的坐了起来,此时小脸泪水满布,睁着一双水眸,大口大口喘着气。
「醒了?」
惊回心未稳,她犹顺着胸口,听见一道不冷不热的嗓音,困惑抬起头,心跳却更乱了。
那人是个俊秀的少年,如玉般的脸庞英挺,好看的薄唇抿成一弯紧绷的弧,散出淡漠而疏离的气息,要不是方才听见他开口,她都要以为是谁搬了座玉雕放在她床头。
她看直了眼,少年却为她傻愣的反应微眯起一泓清泉似的深眸,「作了恶梦?」
「嗯,梦了什麽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好可怕。」她几乎要在他眼底迷失了自我,好半天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怎麽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了…你又是谁?」
闻言,少年黑瞳凝了起来,凛冽的目光与她对视,「你…不记得我?」
虽觉得眼前的人好看的紧,她却被那如刀似的眼神盯得发毛,吞了口唾沫,「我该认得你?」
「我是韦是问,你不记得?」他眸色缓了些,再次确认。
韦是问…?
她歪着头又认真的想了一会,脑海依旧是一片空白,只能摇头,却看见他眼底有流光一闪而逝,消失得太快,让她猜不出情绪。
少年看来是寡言的人,得了他想要的答案就沉默了下来,一点也没要帮她解惑的样子,她尴尬的挠了挠腮,杏眼滴溜溜的环顾四周,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料。
鹅黄色的缎子素雅清淡,贴在肤上滑出温顺的弧度,看得出是上等丝绸,让她脑中灵光乍现。
「哗!难不成我是哪家的千金,上山参拜时遇上打劫的盗贼,蒙你相救?」
官千金佛寺落难,智书生退群盗英雄救美──这段子好啊!
她一连点头,盈盈端坐了起好,蜜色小脸染上一点蕊红,「为达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只好以身相许了。」
太习惯了她这丰富的联想力,韦是问面色如常,只是用森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再三审视,没错过她淘气神色下的故作镇定。
她往常总是如此,越不知所措就越要掩饰,这习惯怎麽样也改不了,看来…是真失了记忆。
他淡淡一抿唇,像是看够了,别过头去看窗外流霞渐消,迎来了夜。
「你是韦染蘅,我的远房堂妹。」他凉薄语气好似也随着日头落山,又少了几分热度。
「嗄,堂兄妹?」她没被他疏冷的态度吓着,反而对两人无趣的关系不怎麽满意,「所以我是你的远房亲戚,从小指腹为婚,後来家中道落,不得已只好千里寻夫,一路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却不幸失去了记忆?」
佳人幼年失怙,千里迢迢觅东床──这段子也不错!
她更是兴奋,唱作俱佳的以袖掩面,鼻子抽了两抽,「夫君,我找你找得好苦。」
「韦染蘅。」韦是问嗓音仍是平平淡淡,音调却稍有不同,「我以前就说了,少看那些戏台子。」
这话让韦染蘅一下就确定了自己真和这面若寒霜的清冷少年真的相识,而且肯定熟到了骨子里,否则不会对他语调中细微的变化了若指掌,放下了袖子,粉蛇一吐,「是,堂兄!」
她识时务的不再招惹他,摆出乖巧柔顺的模样,「那我怎麽什麽都不记得了?这里又是哪里?」
「你前阵子摔落池塘,昏迷了大半个月,刚好我要到这别苑准备乡试就顺道带你来此静养,谁知…你醒来就什麽也不记得了。」他踱步到几前倒了杯茶水,却也不马上喝,只是以玉白的长指轻轻摩娑杯缘,淡漠的语气好似那让她躺了大半个月的伤无足轻重,一点关心也无。
「喔。」失了忆,自己的过去本就是任人搓圆搓扁的说,虽不似她所想的那般峰回路转,听来倒也是曾在生死关头游走了一会,她很乾脆的应了声,接受了这个说词。
他未回过头来,她只能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半敛着眸,晦暗不明的光线在他长睫下形成一道阴影,遮去诸多心思,却掩不去他孤傲的气息,几欲出尘而去。
多好看的人哪,她心波荡漾,再认真不过的举起了手,「堂兄,我还有个问题。」
韦是问这才转过头来看她,端正下颚轻颔,示意她继续。
她绞着衣袖别扭了一会,才松开五指,垂眼看上面的皱摺,「堂兄…我以前是不是就很喜欢你啊?不然我怎麽一看见你,心儿就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闻言,韦是问眸底那波澜不兴的清泉总算开始波动,流出的却是嫌弃,「无聊。」
「嗳!这哪里无聊。」
怎麽也不能忍受自己的情意被践踏,她刚要抗议,他已毫不恋栈的转身离开。
「连这种求爱被拒的感觉都好熟悉…」她望着他挺直沉稳的背影,嘟起了嘴,但绞尽脑汁仍是对过去一点记忆皆无。
「韦…染…蘅。」她喃喃念着,在柔软锦被上写着字,指尖所及之处虽能带出轻浅皱纹,却泛不起任何涟漪,犹如船过水无痕。
「连自己的名字都陌生的紧,这下该如何是好啊?」她叹了口气,望向门外他离去的方向,很是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