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牵领着狂啸的疾风把宛如末日之兆的绝望降临於世上,人民没法看到明日的曙光。像是没有尽头,纯白色覆盖在每个角落,淹没了一切彷要把所有给吞噬殆尽。
没有欢笑、没有呜咽,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任何声音,唯有死寂的静谧在回响着。
如同世界给这片土地肃清了,把不纯粹的事物都化为一片白色。本该繁华闹盛的街道都如一片未被沾染的画布,高耸入云的城堡也无法避免厄运,与这个地方给同化。
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与白色不相衬的色彩却突兀地点缀了纯白的一角。
在热烘烘为冷漠的空气带来一丝温暖的炉火旁边,划破冷峻的鸣叫响彻了众人的耳际。
宛如倾泻而下的瀑布温泉,渗杂着甚麽杂质的深红牵着谁人的体温扩散,渲染这片白色。在人们围绕的床边,本该发出鸣叫的人身躺在床上气绝无声,换来的却是取而代之的泣鸣。
在那片血海之下,令风雪停下的存在,肌肤如雪般白晢柔嫩。
取代母亲诞生在此的小小生命──被世人称作杀害生母的孽种。
象徵窗外那白茫茫的光景那一片望无止境的虚无。
白雪。
这是赐予给婴孩的不祥名字。
「若诗!」
独自踏在回家路上的步伐被唤止,长至披肩的黑发轻轻一甩,一双绮丽而高傲的黑眸如同明丽的宝石般闪烁着光芒。彷要把人心看穿的目光,叫旁人距而远之。
板着脸,噘起了小嘴,凌厉的双眉稍稍为从後传来的嗓音而不悦地挑起。
急促的脚步步向走在前方的人,穿着有品牌而时髦的穿着,右肩背着稍重的背包,戴在右耳上格外突兀的耳环耀着明亮的红色光芒。一头金黄的发色衬托着白晢的肌肤,粉蓝的眼瞳显得炯炯有神。
双眸眯成一线,嘴角勾勒起爽朗的笑靥。
「为甚麽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被亲昵地唤着名字,双眉越发向眉心拉拢。以对方没有注意到的程度,稍稍瑟缩起身子与其保持距离。「我不记得有让你直呼我的名字。」
「别这麽冷淡嘛若诗,反正我们的家是同一方向,一起走吧。」
全然被漠视了不悦的心情,只见少年理所当然般凑近过来。
下意识叹了口气。「……随便你。」
倏地,少年的笑容更添笑意。
与外表那具有西方血统的脸相相异,溢出少年嘴巴的却是发音端正的粤语。每度听进耳里,再看看那副长相还是感到很神奇。
「嗯?怎麽了?一直看着我的脸。」
「……不,」
从少年的脸庞上别开,若有所思的双瞳看似旁若无人的直瞪着金黄色的暮色所洒遍的路。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麽做。」
「嗯?」打了个呵欠,拭不去倦意的少年曲起双手叠在头颅後方。听见比走在路旁的汽车声还要低鸣的嗓音,蓝眸的目光瞥向过来。
「你大可以跟朋友在一起,不用特地走过来也没关系。」
秋风吹拂过树叶所剩无几的树干,披在肩上的秀丽也随风飘扬。静谧迂回於彼此间,就只有周边的杂音落入耳际。
「……也没甚麽,」
骤然,从身旁传却的嗓音却从本该高昂的语调变得微弱如风声融於一体。若不仔细倾听的话,话语彷佛就会风给吹走了。
「只是想跟你聊天而已,所以便走过来了。」
思虑了片刻,这是金发少年思忖过後所得出的结论。
没有太多纠结,单是单纯的想法。
「……是吗。」
本以为早就结束的话题,赫然又被那溢满热情的声音响彻耳际。「而且啊,若诗也听不懂别人的话吧?因为你的英语很差。」
「吵死了,多多少少也听得懂好不好。」
被嘲讽令脸色添上一层黯淡,双眉不禁一皱,赌气之下脚步抛离了对方快走向前方。
可是听见了从後头传来咯咯的笑声,忍耐的极限被愤慨给埋没,步伐蓦然一止回首背後。「笑甚麽!」
瞥见少年一脸忍笑忍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情,双颊更因气愤而涨红起来。
「噗……对了,你已经适应这里了吗?」
「少扯开话题,我在问你笑甚麽!」
「毕竟你来这里都已一年了,我还是希望你喜欢这里的生活。但每次看到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就觉得不能丢下你不管。」
「……………」
「始终你一个女孩子从那麽远的地方转学过来,而且也只有我会粤语能跟你沟通……。」
「……你,」
「呐,我算是若诗的朋友吗?」
在随风摇曳的发梢给阻挡视野之下,一直漾着嬉皮笑脸的脸庞依然面露笑颜。可是映起她的脸的蓝眸却异於平日,深邃的双瞳中渗透着令人无法躲避的诚恳目光。
总觉得伫立在眼前的金发少年,与记忆中谁人的身影重叠於一起,却有哪里不太一样。
───小若诗。
总觉得脑海浮现起某个女生总是漾着笑容,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每当听到那嗓音,下意识感到不耐烦。因为即使听到被叫名字,但看着她的那双目却没有映起她的身影。
然而,与那些相比……,
「威廉,」
她终於唤起这个人的名字。
「你是那种被别人认同才感到自己存在感的家伙吗?」
本以为两人分隔的距离沉默好几秒才听见谁的声音,但就连思考问题的过程也直接省去,摆着一副不解神色的威廉不由得歪了歪头颅。
「被别人认同……存在感?甚麽意思?不是说了不要说太深的中文字汇吗?虽然不是很懂是甚麽意思啦。不过呢,」
相比起那些,
「没有人讨厌被人喜欢的吧?啊,我不是说我很陶醉於被人群围绕的事情喔,朋友们也没有把我当作小圈子中心转着。就算没有朋友,我一个人也是很享受的。只是能跟大家聊聊天,去认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感觉很棒,班上的朋友也是这样才围在一起的。
我也是因为这样,现在才会站在若诗身旁跟你聊天。」
落入眼帘的这道笑靥,
多麽的纯真、绽放着纯粹的喜悦。
……单纯的笑脸。
───你、你一定可以的!
一瞬,下意识闭息起来。
「………。」那稚嫩的嗓音牵着亢奋的心情,双颊鼓红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睁大着就如漆黑的宇宙中满布的星际。把她的说话,当作是自己的事情兴奋着。
───你、你一定可以的!
「可恶……。」不自觉掩去了颊边泛起的一抹红,不晓得是否燃烧着上空的夕暮的热意,脸颊一阵阵传来的织热怎样也没能一时平息下来。
还好这种事情没有被发现。
「呐、呐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耶。若诗,我们算是朋……。」
「威廉,」
斩钉截铁的语调刹时把威廉的话给堵住,只见威廉一时表露着不知所措的神色。视线避免对上那有点楚楚可怜的目光,根本不愿听那未完的断句。
「我走这边。」
指向了岔路的一方,明了这举动是甚麽意味的威廉脸庞上夹杂着苦涩与依依不舍,看似太阳下山後不愿与朋友们分离的小孩,但在最後还是面露微笑。
「……是吗,那明天见。」
再次踏向独行的回家路上,蓝若诗不懂得伫立在後方正凝视着背影的人脸上漾着的是怎样的表情。
但也不打算回首过去。
因为她无法回答那道问题。
不明白何谓友谊的她,早就遗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一事。
───借我钱吧,若诗。我们是朋友吧?
若果再向前迈进的话,也不知道待在门扉彼端等待着她的是甚麽。
没有勇气推开门的她,根本不敢直视那如黑暗摸索不了的前方。
所以她能做的是,抱着双膝守候在门前,一直瞪着那紧闭着的大门。
如果向前前进一步的话,恐怕就会遭受到无法想像的伤害。
意外之事总是毫无预警地袭来。
「哈啊?谁啊?」双手盘起,不耐烦的语调泄出唇边。
却换不了映在眼前的人无情的回应。
「学姐!我喜欢你,跟我交个朋友吧?」
漾起溢满阳光气息的笑颜,有着一副标致脸孔的男生抱着盛意拳拳的态度。完全漠视了冷淡的对待,咄咄逼人的语气令人进退两难。
「呐,可以吧?学姐。」
极具自信的黑瞳映起了脸庞,对上来的视线间察觉到些许挑衅的意味。
却又无法言喻这份感觉。
亏她还故意摆出刁难的神色。
「你有甚麽目的?」
一旦卸下了嬉皮笑脸的面具,谁都害怕得无法直视过来,一直待在背後窃窃私语。
然而这个人却无论被说了些甚麽,一直笑逐颜开地面对着她。
感觉真差。
「我没甚麽时间跟你在胡闹,」
大概这就是,
「别出现在我面前。」
所谓同类相斥的意思。
然而,语句越是刻薄的话,映入眼帘的那道笑颜便越是灿烂。
「呜哇,好可怕──。讨厌啦,我又没打算对学姐做甚麽。当然啦,前题是学姐有甚麽欲求不满的话,我当然乐意奉陪啦。」
刹时,某种滚热的情感充昏了头颅,双目的目光也顿时尖锐起来。愤慨游走全身的血管般,那种冲动无论怎样也无法克制下来。
「……………」
开甚麽玩笑,你这种人……。
彷佛被染红的双目,瞥见那魅惑的双唇带着诡谲的笑意微启了。
单是察见那张笑脸,与那念着甚麽的嘴唇,感觉呼吸不了了。
「……学姐你,变脸还真快呢。」
将近窒息一般。
「前阵子还会微笑亲切对我来着,跟你告白後却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心脏哪里在揪痛着。
「……真的,看到学姐这麽绚丽的姿态,真令我着迷。」
只见那宛如魔鬼邪魅的神色,陶醉般的眼神看着甚麽的直视过来,像是品嚐着甜美至极的食物轻舔了一下下唇。
简直就是如同撒旦的使徙化身的蛇,缠在树枝上对夏娃伸出了诱惑之手,递上了美味的红苹果。
「你………。」
头颅一时无法思虑任何事情,也不晓得下一秒会发生甚麽事,身体比头脑更早行动起来了。就在手边几近贴近那仍在笑嘻嘻的脸颊之际──。
「姐,」
怔住了。
「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僵固的思绪刹时被清澈的嗓音给划破,愕然回过神来之时,手臂给抓住了。
代替那神憎鬼厌的脸庞,闯入视野的却是无比熟稔的担忧神色。
「过来吧,我有事找你。」就连在瞬间发生了些甚麽也还没弄清楚,手边便被拉扯过去。「……诶。」
比过往高大宽阔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就这麽牵着手向前走着。当後头传来似笑非笑的嗓音,却令走在前头的步伐骤然一顿。
「……童天纯,」
落入眼帘的那道身影,怎样也没有回过头来,也无法看见那张脸庞正映着怎样的表情。
「跟童梦瑶呢……两姊弟呢。」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那背脊传来沉默的愤怒。
「呐,梦瑶学姐,走之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唯独尽早离开这令人讨厌的气氛的想法萦扰着思绪。
「白雪公主没有王子的话,公主会怎麽样?」
像是打算搜索些甚麽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撇开。在那双漆黑的双瞳中,隐隐约约能察见那微笑下所掩饰的事物。
所有愤慨也倏地消散不见,只剩下怜惜与鄙夷。
「……只能继续沉睡下去了。」
不知为甚麽,在那墨黑的深邃里竟然看见了泪水。
那种身置於毒雾之中,逐渐被腐蚀着一切的痛苦,总觉得能理解。
「可怜的人。」
尽管漾着笑靥,但那寂寥的身影在褐瞳中越渐缩小,最後消失於视野内。跟随着前方的步伐,穿梭於人群与嘈杂间,不知不觉间远离於这一切停下了行走。
映入眼瞳的那道背影,随着时间的冲刷也撇去了不少愤怒。
「天纯……。」
直至唤起他的名字,被紧抓住的手才被放开手。
「没有被做甚麽吧?姐。」稍稍转过头来,但没法看到正面。
「嗯……。」
总觉得童天纯仍在生气,并不是刚才的男生,气在谁人身上却又无处发泄那种沉默。
搞不好,是她,抑或他。
「怎麽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那家伙在我们级里最差劲的家伙,据说还跟不少女生发生关系啊。」像是在告诫的话语,语调却藏不起默默燃起的愤然。
「嗯……我也不知道为甚麽,不知不觉就一直被缠住了。」
「……总之不要再跟那家伙牵涉在一起了,虽说刚刚我刚好就在旁边,但是………。」
童天纯眉头深锁,似乎仍在担忧着些甚麽,比起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杞人忧天。
「……小纯纯,」
「干甚麽?」
「你……好像成熟了。」
蓦然,天纯的双脸因羞赧而染红,却恼羞成怒地双眉皱得更深把脸庞别开了。
「吵死了。对了,这个时候你还待在学校干甚麽?我还有社团活动………」
被这麽一提,才记起刚才那一连串的骚动之前,身在於此的原由。「啊……我好像在找浩天来着。」
「这样啊。」
不知为甚麽,总觉得落入耳际的那微弱的嗓音牵着些许孤寂,那故意藏起来的表情也藏匿不了那份落寞。「你男朋友的话,我刚刚好像见到他在图书馆。」
──男朋友。
「咦?啊……诶?讨、讨厌啦,小纯纯在说甚麽……。」
那三个字彷似不断在耳际回响,下意识感到双颊传来的炽热。
无暇再看顾她的童天纯冷眼地瞥了一眼神经过敏的慌张,毫不掩饰显露在脸庞上的厌恶,转过身来便欲想离开。「不管你了,现在也不早了,你别待在学校这麽久早点回家吧。」
背过去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单是挥了挥手便消失在眼前。
当周遭的一切都回复至平静,蓦然才意识到闹剧过後的日常。
「………。」运动社团在操场传来的哨子声与吵闹与萦扰在音乐室的旋律混杂在一起,衬托着这将近拉下夜幕的余晖,形成一个再也平常不过放学後的光景。
可是察见走廊旁一间又一间昏暗无人的教室,莫名的寂静却在心扉间掏空起来。
唯独一个想法占据了所有思绪。
这里谁都不在。
「……浩天。」那个名字被轻声低喃出唇边,胸口蓦然紧紧一揪。令人发狂般的欲求游走全身,乾涸的喉咙低咽了口唾液。
宛如置於皎洁月色下的巡礼者,不安吞噬了心扉。
洁白整理的衬衣衣角在脑海中摇曳着,那熟稔的背影没映在褐眸之上竟让人如此恐惧。像是失去依赖的瘾君子,下意识颤抖起来。
太脆弱了。
「……不行。」
左手紧握住微颤的右手,重新站稳起脚步,向前迈出了步伐。
得要回去那个人的身边才行、一定要待在那个人的身旁,不然的话──。
「浩天……。」
就会堕落成那个没有面具就只能让脸容溃烂下去的小丑。
当图书馆的门扉映入眼帘,如同曙光的暮光照耀着她的身躯。忘却了走廊不得喧哗嘈吵的规定,喜悦驱使脚步加快向前迈进。
铃铃、──。
清脆的铃响随着玻璃门的淌开而敲响起来,喘息伴随笑意吁出唇边。
「浩、──………」
刹时一止。
目瞪着落入眼底的光景,一时的小跑令一阵热意充昏头脑,只能眼睁睁地目瞪着而无法思考。
直至坐在角落的那个背影,因小小的骚动而回首之际,藏於镜片底下清澈得如水晶般绮丽的双瞳注视过来,嚷出了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小梦?」
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映出怎样的表情。
「啊………」
最後,
刚才的男生对她所说的话,倏地回响在耳边。
连同不愿忆起而欲想遗忘的事情,一同回到她的身上。
「怎麽了?」
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叶浩天走近过来的影子彷佛把她的身影也包纳於其下。但面对着比较高大的那个人,却没法搭起头来回视那道目光。
「我………」
只有想退後的冲动欲想把自己躲藏起来。
到没有人瞥见的地方去。
意识到那双温暖的手抚上双肩,垂在身旁的双手僵硬得无法动弹。
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指尖已经发抖了。
───白雪公主没有王子的话,公主会怎麽样?
「咦?这位不就是班上的童梦瑶同学吗?」
叶浩天刚才坐着的位置的旁边,一个女生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往这边投视过来。「原来你跟叶同学是朋友吗?我还真的不知道耶。」
她没有漏看到,在察觉到她到来之前的叶浩天面对童梦瑶以外的女生露出笑容的情景。
「小梦……?」
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叶浩天,再度唤了她的名字。
慌张迫使她无法思考。
「我、……我没事喔。」
匆忙作下的决定,令她後悔莫及。
───只能继续沉睡下去了。
最後,在最心爱的人面前,漾出了小丑虚伪的笑容。
长至及腰的墨黑秀发,润泽明亮的黑眸,洁白如雪的白晢肌肤,红润亮丽的嘴唇;雍容华贵的米白礼服衬托着脱俗高雅的气质,度身定造的穿在那高佻优雅的身段。
单是目瞪过背影的侧面,据说就会瞥见一睹倾城美若天仙的脸孔。
只要轻轻一个举动,都绚丽得化作一幅昙花一现的画像,令人倾慕於那如花似玉的容颜之下。
在世俗人眼光下,年纪虽小的白雪公主被这麽形容。
可是,并没有人为公主的存在而感到庆幸与快乐。尽管她有多美丽动人,谁人都对她感到百般忌讳并且视若无睹。
就连白雪血浓於水的父亲大人──国王殿下,也不曾正面直视过她。
世界彷佛都把她当作希腊神话中长着蛇发的美杜莎,当直视双眼便化为石像。
因为白雪公主自出生便被封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夺取贤淑慈祥作为一国之母的生母的性命,取其生於世上。而她的名字──白雪,象徵着天降而下的绝望,为灭世而覆盖万物的雪地,一切皆生灵涂炭。
背负着罪孽的白雪公主远离人迹,居住於孤高的高塔独自成长。
没人明白位於高塔上的白雪,日夜对宽阔的天空诉说怎样的心情。
十七岁的白雪公主,唯有仅有一次、目赌过父亲的侧脸。
尽管只是悄悄溜走,相隔遥远地眺望那个人。
那个瞬间,她看见的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榖。
失去了半身的至爱,国王在漆黑无光的月夜下呐喊着,对消失於这里的灵魂悲恸痛哭,泣诉着他的痛苦与空虚。
掏空心脏的凄然编织成一首悲伤的挽歌,几近令人失去自我。
看见这光景的白雪明了了,自己的罪恶以及……对父亲来说,她就是毒瘤的存在。
黯然离去的她,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
直至,得悉了国王迎娶新皇后之时。
阴暗的天际被灰云掩盖,阴霾间看不见一丝光线。冷飕飕的寒风为这冷峻的落寞更雪上加霜,即使披上几件厚衣也避免不了那份寒凉渗入骨骼,噬蚀微温的体温。
纯白的围巾随风摇摆,半边脸埋於其之下。无趣地扫视一眼三五成群堆积在门口的男男女女,不感兴趣地欲想从身旁走过。
赫然,异於这死寂的氛围,一把嘹亮的嗓音欢天喜地地以几近震耳欲聋的声调嚷叫着。
「若诗!」
一瞬,厌烦地紧皱双眉。
步伐蓦然一顿,彷似被牵扯进惹人烦厌的事情里,压根儿不愿回头过去。然而,待在头後的男生如平常一样高昂的情绪让人不得莫视。
眉头一挑,噘起小嘴毫不掩饰不满的神色,回首过来之际置於小圈子里的金发少年察觉到视线而面露悦色。「嘿嘿,再见!」
也许有点丢人的行为,就连待在少年身旁的朋友们不由得泄笑。
「若诗同学,Goodbye!」其中几张略有印象的脸孔,模仿着少年以拙劣的粤语一同道别。
那份异常的热情一下子令她受到众人的注目。
「………,」下意识羞赧起来。
「Bye、……Goodbye。」
看似不悦的脸色却夹杂着羞涩,被无视了距离感的她不由得加快几步,欲想从人们的视线下逃离。背好了背包,抱紧了怀中的几本课本,快步步出了校园。
而那几位同学依然徘徊在校门後,迟迟都没有离去的打算。
尽管有点距离,略懂英语的她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等下要去哪里玩吗?威廉。」
「这个嘛……呃。」欲随着众人脚步的金发少年,察见谁人的身影而倏地脸色僵硬。
顺着视线看过去,不曾认识的少女漾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跑近过来。
「哇啊……。」单是瞥了一眼,也不禁为少女的容貌而感到惊愕。
淡褐色的波浪发型披至瘦小的肩上,圆滚滚的大眼睛与下巴尖尖的娃娃脸,纯洁单调的服装增添不少魅力,矮小的个子更突显那可爱的脸孔。
一言既之曰,如天使降世般的女性。
但是不像是生在於此的西方人,大概是韩国与日本的东方地区的转学生吧……?
「威廉──!我总算找到你了!」一周道出便是道地流利的英语,少女很自然地融入了众人之中。唯独威廉,察觉少女的亲近便精神紧绷,一脸惆怅的表情。
那个笨蛋是怎麽样……不由得这麽想着。
无暇再观察下去,决定甩头走回自己的路。
没走几步路,熟稔的嗓音带着踌躇从後头传来。
「我、我家走这边!Bye!」
正纳闷地思虑着余下的时间该如何处理,猛地一个冲击从後头直撞过来,几乎令脚步不稳向快要向前摔倒。
「……吓死我了。」快要昏厥的顷刻,才意识到威廉的侧脸格外的接近,双肩也被亲昵地搭上手。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而不知所措的她,威廉却惬意地轻叹了口气。
「刚才竟然突然挽手过来甚麽的……。」
「……同学,没事的话可以请你放下你的手吗。」
彼此互视了大概一秒,但那笑逐颜开的笑脸却察见不了漾在她脸庞上的不悦。「没关系啦,反正大家都这麽熟了,而且天气又这麽冷。」
「我可不记得跟你有很亲。」
依然自说自话的威廉决定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同走在人迹稀少的回家路上。不悦地瞥了一眼搭在左肩上手,最後逐渐习惯的叹了口气。
不晓得谁先开口发话,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在聊天了。
「我最近才知道,若诗原来是文艺社跟话剧社的社员啊?」
「文艺社。……话剧社那边,我只是答应帮他们写今年校庆表演用的话剧剧本而已。」
「哦,但我看你平常跟我一样也是回家社嘛,社团活动呢?」
「……只有几个人的社团跟没有差不多吧。」
「这样啊,那话剧是要写什麽剧本?」
接二连三的提问,不由得令人烦躁起来,再加上仍然置於肩膀上的重量,为烦厌的心情更加落井下石。明了怎麽反抗也影响不了眼前的人,只能在语调增添烦闷以作小小的抗拒。
「……『白雪公主』。你问够了没有?」
「差不多吧,」哼唱着流行曲的小调,两人的步调配合着彼此,渐渐享受着此刻的悠闲而缓步下来。那麽寂静的几秒钟,在沉默间却感到从威廉身上的寂寥。
「……………」
那绮丽的海蓝色的双瞳,彷佛在看着远方中的谁人。
──真讨厌啊。
「嗯……?怎麽了?若诗。」搭在肩上的手骤然被挪开,威廉才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往这边来。
「……………」
这种感觉,真恶心。
「……我讨厌威廉。」
猛地,威廉的神色怔住了。
明了着对方愕然的心思,但嘴巴就是无法停下来。
没法说出令对方愉悦的说话,
「我还以为你是特别的,」
这样的自己也很讨厌。
「嘴巴上说甚麽朋友朋友的话,可是有甚麽只会自己想着。」
明明与威廉没关系,但是蕴存在胸口那作恶的感觉却依然无法散去。
──总觉得,回到过往面对那令人挂心却厌烦的家伙。
「没有打算走过来的话,那就不要走过来。」
渐渐连威廉的脸庞也看不见了,模糊起来了。
「想着要避开谁而走近过来的话───」
好像,见到那家伙。
「我宁愿你不要走过来。」
那个,再也不想见到,一直扰乱别人心弦的家伙。
───可以说一次你喜欢我吧?
那肯定是幻觉。
「不、……若诗我──!」惊愕後而欲想回说些甚麽的威廉,在开口的顷刻却刹时止住了梗塞在喉咙间的话语。
因为蓝若诗的双目根本不在於此。
「………?」
那震惊得睁大双目的黑眸全然忘却了伫立在身旁的他的存在,映在那瞳孔上的少年占据了她的目光。
然而,这并不是错觉。
「……你,为甚麽会在这里?」
牵动心悸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焕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