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雪这回睡得很安稳，原本听老师说等等就回来，结果二十分钟之後都没有动静。她没来由的一阵惆怅，莫名心情低落她以为只是经期症候群，乖乖把红豆汤喝了，虽然旁边的粥也香气扑鼻，她却突然没有胃口。
腹部仍隐隐作痛着，还是睡觉吧，别总给老师添麻烦。她经痛已经不是一两次，每次老师总会念她几句说她不会照顾自己，尽管他很坏，之前照顾住院的姐姐的时候还是会出一堆考卷她写，但她其实感觉得出来题目的量会减少，尤其她生理痛他绝不会勉强她补习。她自己也明白她给老师添了很多麻烦，从跑错房的那时开始。她想她自己於老师而言不过是万千学生中的其中之一，她没有理由这麽麻烦他。
可是生病时如果看见他守在病床边，她总会觉得很安心，无论方才做了什麽恶梦，只要睁开眼的时候见着的人是他，她就能安睡到天亮。好几次自己醒来的时後发现自己正握住他的手，而他坐在一旁撑着头睡着却没有放开，彷佛知道那是她安心的契机。起初她只以为是因为有个人能够在她脆弱的时候做为她的坚强，但如果只是这样，她就不会在没见到他的时候，莫名的空虚。
也许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个麻烦的小孩、麻烦的邻居外加麻烦的学生，筱雪自己清楚知道老师说她蠢笨或是笑她长的安全也都没有错，她数学总要教很多很多遍才会听懂，她长的矮腿不长脸也很是普通，老师讲的那些其实都是实话，那天她哭，只是因为期待他能夸她点什麽，她会很高兴。她只是希望在他眼里她也能有那麽一点不一样。
是不是该说她不知足？会长就不曾吝啬赞美她，他会说自己可爱，但是她开心之余好像就不会有其他感觉。不会在自己一个人想起的时候甜甜笑着，不会一直在脑中回想那个情境，可老师偶尔那一句夸赞，她却一直记在心上。
李呈亦右手写字，左手还任凭筱雪拉着。偶尔瞥眼过去却发现她睡的不如以往安稳，他微微皱眉，以前她只要拉着他的手睡就会睡的很好，这回好像不管用了？
「又做恶梦了？」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有发烧，她细致的眉却浅浅皱起，像是在想什麽不好的事。「皱什麽眉。」他修长手指抚平了她眉宇间的摺痕，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见她不好受的样子，她时常挂着的笑颜，颊侧的酒窝，比较适合她。其实她真的没有像他所说的那麽一无是处又长的差，他活了二十几年来看过的美女不占少数，她却是极少的天生美人胚子，而且还保有如此纯真无邪的。
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希望让她就此好眠，孰料她反而迷茫睁开了眼，望着自己，平时灵动的大眼此时竟泛着泪光。
「老师？」她大眼眨了眨，李呈亦应了声：「嗯。」
「你刚刚说等等回来，我等了二十分钟你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不过来了。」筱雪讲着讲着又闭起了眼，声音微弱的似是叹息。
「我在找资料。」他记性太差忘记丢到哪去了，费了点时间找。
筱雪轻轻一笑，「每次都忘记放哪里，下次帮你写个便条纸贴着，不然我不在你就要找半小时。」她语调很轻，像是还不能花什麽力气，脸上淡淡笑容，长长眼睫上却闪着晶莹。
「想到什麽哭了？」他问，她已经闭起眼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筱雪隔了一阵子才再度开口，「老师，你觉得我很麻烦吗……？」李呈亦闻言，心没来由的狠狠一揪，眼前的她没有平常活力十足的样子，是最毫无防备的时候，脆弱的似乎一碰就会碎。他顿时觉得她似乎不是自己那个乐天、恢复力超强的学生，只是单纯一个同样害怕受伤害的女孩。
看她乐天太久，他好像常常忘记她比别人多出的伤口。
「不会。」
「总觉得，我每次都会捅出什麽娄子，要你收拾，我的身体你顾的比我自己还好。小薇的事情是你替我顶着，姐姐的事情是你帮我的忙，我其实也只是你一个普通学生对不对？我却让你累了这麽多……」不知道怎麽了，说着这段话她觉得自己的心不停抽痛着。
「不要想这麽多，睡吧。」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他上次对她这麽做是在等待她姐姐开刀出来的时候了，她像个小孩子很需要安心，他有点讶异自己会这样。
筱雪不再回应，握着李呈亦的手睡得安稳，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他也有发现。他此时突然觉得她这样一个女孩，有别人没有的天真，却已经没有父母将她捧在手心上呵护。
他想保护她，这个念头顿时跃出脑海。可是理智阻止他的念头，因为他们是师生。也许是邻居的关系，他给她多出了一个老师应该要给学生的依靠，而她同时洞悉了太多他的伤，让他不自觉在她的关心体贴之下疗癒康复。
该把她捧在手掌心疼爱的人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她的老师，就该做好他的本分。他只是看见了她太多隐藏起来的脆弱，才会一不小心就想要保护她。
那天向她告白的那个叫什麽来着，学生会会长？品学兼优，应该能照顾好她。从今以後，他们就该只有单纯的师生关系，不再有多余的关心，否则他怕自己回不了头。
他望着她的侧脸，淡淡红晕印在她面颊上，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至少能让他照顾她这最後一次，好好看清她所有样子，好让他放心的把她交给那个什麽会长的，就算他实在无法对她有多大好感。
但他只是她的老师，也不能替她决定什麽，那脱离了他的职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