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上完体育课後,体育老师给了天翔一份陆运会的报名名单,让他负责纪录同学报名赛跑的事宜。
小息时有大伙人围着天翔的座位争相报名,或许是因为同学们意识到这是在中学生涯里最後一次的陆运会,所以报名人数出乎我预料之外。
由於竞争太大,最後我和天翔都只报了一场男子四百米的比赛。
「哈,谁输了就要请吃饭。」天翔得意地说着。
「为甚麽你那麽喜欢计较输赢……」
「陆运会不计较输赢的话参加来干吗!?」
「志在参与。」
「志你妈啦,你别浪费名额!」说完他拿起原子笔想删掉我的名字,我拼命抓住他的笔杆阻止他。
这年的陆运会日子比较奇怪,以往一直都是安排在十一月份举行,但今年的却是安排到一月尾,听说是因为负责老师迟了去预约场地,而一迟就迟了两个月。
当我们发现这是一月份的事时,便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反正一月的事到一月才去想好了。
那年十一月,除了紫君的生日外,同样令人难忘的就是学生会候选内阁的答辩大会了,而学生会亦会在答辩大会後马上经投票选出。
答辩大会当日,全校中一至中七的所有学生都一同挤进礼堂,按班别有秩序地坐好。
两个候选内阁分别坐在台上的左右两边,会长和外、内务副会长三人则坐在内阁的最前方进行辩论。
天翔坐在「Power」内阁前方中间的位置,因为他是会长,同时亦是辩论环节的主力。
经过负责老师的一番简介之後,答辩大会终於正式开始。
其实当年的答辩大会十分幼稚,两边内阁都只会互问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但最好笑的是他们会问得非常认真,而答的也就更加认真,最後竟然还有可能会演变成大骂战。
每年都有几题必然出现的问题,例如说在敌对内阁的网页中,发现了一个错别字,然後就会批评对方做事不认真,又会隔空问在场的学生怎能相信如此马虎的内阁。
接着答的一方会辩驳说一个学生会最重要的是甘於接受批评和知错能改,所以当他们自己发现有错别字时,已经即时作出了更正。
问的一方又会继续追打着说那个错别字在七十二小时後才被更正,大骂对方反应慢,将来不能高效率地处理学生的诉求。
答的一方又会反咬一口说既然敌对内阁已经发现了那麽久,却不主动通知己方,这证明了对方小人之心,处事不够大方……
……是很无聊对吧?
不过他们却要这样没完没了地辩论一个多小时。
当我对台上的激烈辩论正感纳闷之际,蓦然察觉到坐在我前面的紫君一直在点着头。
她的头慢慢地往下垂,顿了顿後又抬了起来,然後又再次慢慢地往下垂,顿了顿後又再抬了起来,不断重复着……看来她正在打瞌睡。
我靠前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抖了一下,抬起头,望望左,望望右,然後又垂下头了。
我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又抖了一下,抬起头,望望左,望望右,然後又……
「紫君。」最後我还是开口叫她。
这次她的反应比较大,抖了一下後便立即转个头来。
「嗯?」她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刚才训导主任望了过来几次,可能见你在打瞌睡想找你麻烦。」我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她听後便马上坐直了身子,头也一动不动地向着正前方。
不久,训导主任果然来到了她的那排座位,不过扫视一番後就离开了。
训导主任走远了後,她回头向我吐舌头。
「你现在可以继续睡觉了,他再来的话我再叫你。」我说。
「不用了,我会尽量支持住的。」
接着她把头转了回去,好像很专心地听着台上的辩论。
但过了十分钟後,她又把头转过来。
「哎,真的好闷。」
「哈哈哈哈。」我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阿轩,你有没有报名参加陆运会?」她问这个问题证明她真的闷得发荒。
「有呀。」
「报了甚麽?」
「四百米个人组,本来还想多报一项,但其他名额都全爆了。」
「哦?你很喜欢赛跑吗?」
「我很喜欢跑步,但不喜欢赛跑。你想想,跑步这种运动本来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无端端为甚麽要跟别人斗快呢?」
她想了想,皱着眉点头,似是认同,也像是不认同。
「那你呢?有没有报甚麽?」我问。
「我只随便报了一场一百米。」
「为甚麽叫『随便』?」
「因为我不喜欢跑步,而且也跑得很慢,但老师又迫我报名,那我只好报一场最短最快完结的赛事。」她说完又吐了吐舌头。
我听後哈哈大笑,刚好四周也传来了一阵哄动,看来台上有人说错话了。
「希望你能够赢面金牌回来吧。」哄动过後她又说。
「你也觉得胜负真的那麽重要吗?」
「也说不上是重要,只是既然你有兴趣,那麽为何不把它做得最好呢?」
「但我对奖牌和名次没有甚麽感觉。」
「哦……那或者只是因为我自己跑步不行吧,所以每次看到有人赛跑夺金,都会觉得他们很厉害,很佩服他们,如果我运动细胞强一点的话,肯定会去争金牌。」
「很、很厉害?」我的脑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嗯,是很厉害啊。」她点点头。
「就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校内陆运会中夺金,你就觉得很厉害?」我再问。
「对啊,至少我就不行了,哈哈。」
她好像还想说些甚麽,但瞧了瞧我身後的位置後,便立即把头转了回去,原来这时训导老师再次走近。
其实我当时已经甚麽也没注意到,脑海中只剩下她的说话在回荡着。
她没有再把头转回来,因为答辩大会在十分钟後便结束了。
同学们排队把手上的选票投进一个大木箱内,便纷纷离开了礼堂。
答辩大会六时正完结,学校大门亦在六时半关上,所以我在门前等待着天翔。
大约七时多,便看到天翔嘻皮笑脸地从学校走出来。
「干吗笑得那麽猥琐?」
「刚刚负责老师已经即时点票了,我们大比数胜出,明天早上集会时就会公开票数了,哈哈哈哈哈!」他兴奋得一直大笑。
「总算没有白费心机帮你拍那条短片。」
「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要不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你把这餐留待在陆运会跑输给我後才请我吃吧。」
「呀,你口气还真大……呃?你不是说不会计较输赢的吗?」他眨眨眼睛。
「嗯,只是我忽然觉得,让自己的中学生涯中,留下一段曾为一个目标而拼搏的回忆,那会是件很棒的事。」我微微昂起头。
他望着我愣了一会,没有答腔,只随着我的视线一同望向竖立在夜空下的母校。
我们的青春一点一点地流逝,欢乐的时光亦一秒一秒地倒数。
我们都不知道当青春殆尽的时候,我们会变成怎样。
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捉紧当下的一切。
「让自己的中学生涯中,留下一段曾为一个目标而拼搏的回忆」,的确是我当下最想做的事。
只不过,我没有告诉天翔的是,我所说的目标并不单纯是那面陆运会金牌。
而是一个错过了会令我後悔一辈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