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前几天和白芳碰面时随口和她提了文谦照片的事,白芳听了便说了句「要不趁着过年带他回去花莲看看怎麽样?」
我想了想,文谦放年假有五天的假期,趁那个时候带文谦到花莲走走倒也没什麽不好,昨天才和他提起他就兴奋得抓着我的手,连连追问着我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也因为这样有五天不在台北,所以我今天一整理完家里就来看阿母,还特别带了阿母最爱吃的糖炒栗子来看她,想陪她久一点,好好的哄哄她。
「阿母。」我走进房里,阿母正在床上低着头织东西,她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阿月!你好久没来,我好想你!」阿母把织到一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连忙拉着我到她的床边坐下,满脸委屈,语气撒娇的说。
「对不起阿母,我最近比较忙。」听着阿母说着一口台语的微哑声音,我心里满满都是踏实,看见阿母微乱的发,便伸出手替她顺了顺。
「阿月!你带栗子给我对不对!我闻到了!」我边笑边称赞阿母的聪明,然後从袋子里拿出糖炒栗子,一粒一粒的剥给她吃,看着她吃得幸福的脸我突然一阵鼻酸。
算一算阿母跟着我到台北也八年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後,阿母精神就十分不稳定,尤其只要看到我们家的房子就会大哭大喊,怎麽样也不愿踏入家门一步,看见了人也是疯疯癫癫笑着扑上前去,村里的人见了都怕。
当年决定北上把阿尧寄放在叔父家的时候,我也曾犹豫过要把阿母托付给叔父,但看见叔父看阿母时的鄙视眼神,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阿尧不同,再怎麽说他也是李家子孙又是男生,再怎麽不愿叔父还是会照顾他长大,而阿母,一个已经认不得人的女人,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他的大嫂了,只不过是个会浪费他家米的疯子而已,我绝对不会让阿母再受半点苦,於是便毅然决然的把她带来了台北。
刚来台北的时候我就租了我原先住的老旧公寓,用的是从家里衣柜下翻出来那男人每天挂在嘴边的「棺材本」,白天我让阿母待在家,然後自己出去找工作晚上才回来,但阿母总会趁着我不在,自己跑出去,常常把邻居的东西弄得一团糟,後来在周遭邻居因为阿母的事不断的赶我们离开和里长的施压下,我不得已只好找个地方安置阿母。
他们都说附近的疗养院很不错,又离公寓近要我送阿母去住,但我知道他们只是想尽快说服我把阿母送走,所以才说那样的谎话,我其实是晓得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好,那家疗养院说穿了,不过是间给老人住的牢笼,我就曾经亲眼看见楼上的一位爷爷偷偷从那里跑回家时的场景,当时他的儿子生气的对他大骂,他也不反驳,只是卑微的低下头去忍受儿子的不孝对待,等到他儿子不说了,他才拉着他儿子的手乞求着不要将他送回去,那一幕,那老人佝偻着、卑微乞求的身影,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
阿母的人生已经够苦了,我不要阿母继续在那样的地方受苦,於是即便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不允许,我却硬是替她找了一间昂贵的照护中心,光是一个月的花费就要三万块,当时的三万块就相当於现在的两倍,我所有从家乡带来的钱全都花在上面,那个时候我真的一点钱也没有了,後来看着广告有一家旅馆在徵服务人员,写着月薪十万,当时年纪小又需要钱什麽都不懂,一个人就这麽傻傻的去,傻傻的被欺负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彻底对男人感到绝望,眼泪流乾了以後,也就想通了,反正自己需要钱又没什麽一技之长,也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那还不如好好利用这副身体赚钱给阿母和阿尧,从那之後我就开始做鸡了。
「阿月你也吃!来『啊』!」
阿母拿了一颗栗子要放进我嘴里,我笑了笑张开嘴。
幸好,我当时是把阿母送进这里,至少现在她已经认得我是美玥,也不再歇斯底里了,刚刚进来之前我问了护士,护士说她只是当年受得刺激太大,才会精神上受不了,智商下降到只有十二岁,但只要让她的心情维持稳定,要复原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值得了,我真的不求什麽,我做了这麽多就只求一件事,只要阿母和阿尧过得好,这样就好了。
「阿母,我下个礼拜再来看你,你要乖乖喔!这是你红包,要过新年了,钱要收好知道吗?」
我从包包里拿出了放着三张百元钞票的红包放进阿母的手中,她接过连忙拆开掏出里头的钞票,一脸开心的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