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在医院病房里醒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跟病床融为一体了。
昨天的梦虽然依旧令我难受,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往病床的右边看去,一件男生外套挂在椅子上,帘子恰巧在此时被人拉开,毫无意外,是宇文谦。
「醒了?」
「我昨天尖叫了吗?」
「嗯。」他坐回椅子上,「不过很快就没事了。」
「当时你有对我说些什麽吗?」
「我说我在这里,有我在,没有人会把你丢下。」他耸耸肩,「大概就是这样。」
我蹙起眉头,「为什麽要这麽对我?」
他没有回答,帘子再次被人拉开,阿姨面无表情地看了病床上的我一眼,也许是我的错觉,她的眼里似乎透漏着一点点担忧。
「宇文谦,你来很多天了,我送你回去吧。」阿姨说。
「嗯,也好。」他站起来,而我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
「啊,没事,没什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奇怪後,我立刻松手。
「好好和阿姨聊聊吧。」宇文谦没多说什麽,只是拍拍我的手,扭头对阿姨说:「没关系,我骑脚踏车回去就好,阿姨就留在这边陪她吧。」
「我送你吧。」阿姨坚持。
老实说,阿姨的话让我松一口气,我和阿姨都不擅於面对彼此。
「但我脚踏车停在医院,终究要骑回去的,谢谢您,再见。」说完,宇文谦拿起外套往外走,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折返回来,走到我床边,「这要给你的。」
放在我手心的是一罐温热的奶茶。
「我不知道你爱喝什麽,随便买了一罐,不管怎麽样,总是会想喝点东西吧。」说完,不等我回答,宇文谦迳自转身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阿姨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用插着点滴的右手想拉开罐装奶茶的拉环,可是右手却没什麽力气,用纱布包紮起来的左手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阿姨忽然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的奶茶,轻轻松松打开之後,从床头小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根吸管插进去,再递给我。
「谢谢……」我小声说着,喝了口奶茶。
奶茶的滋味香甜浓醇,温热了我的五脏六腑。
「好一点了吗?」阿姨忽然开口,我整个人抖了一下。
阿姨是在问我吗?这是在关心我吗?
「阿嬷呢?」我太过紧张,导致我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我希望来医院看我的是阿嬷,而不是阿姨。
阿姨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就闭上眼睛往後缩了下。
奇怪的是,阿姨明明从未责打过我,为什麽我会不由自主就感觉到害怕呢?
阿姨在我心中是高大的、权威的,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
所以我的潜意识认定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想要伤害我。
见到我的反应,阿姨似乎叹了口气,我偷偷张开眼睛,清楚瞥见她眼中的懊悔与不舍。
「你和姊长得很像,也许我是把我对姊从小到大的不满都迁怒到你身上吧,可你还这麽小、这麽瘦弱……」阿姨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阿姨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就要哭了,她那绷紧的脸颊上彷佛还留有那天阿嬷落下的巴掌印痕。
我握紧手中的奶茶,那股香甜的气味包围了我,我怯生生地举高了奶茶,「要喝吗?」
阿姨微笑,轻轻摇头,忽然上前抱住我,在我耳边哭了起来。
「所以你和阿姨和好了?」
出院前一天,宇文谦和古一杰来看我,然而严格说起来,应该说只有宇文谦来看我,古一杰坚持等在病房外,不肯进来。
宇文谦说,古一杰觉得很奇怪,那个在教室歇斯底里说出恐怖话语的疯狂女孩,居然会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他无法将两个人联想在一起,他怕陷入疯子状态的我,也怕躺在床上虚弱的我。
这番理论听下来,我觉得古一杰才奇怪。
「本来就没有吵架,能算和好吗?」我端详着左手上的疤痕,「其实我的伤并没有很严重,只是住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你的精神状态很糟,也有些营养失调,你阿嬷和阿姨一度被认为是虐待小孩。」
我咬着下唇,察觉到自己给大人添了多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