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男人依旧故我，闲来无事就拉开保健室的门，大剌剌的坐着。
他不用工作吗？
「我在这里当实习老师。」他说，低头啃食速食汉堡，睫羽垂在狭长的眼上。
然後我应付似的「喔」声，报纸是怎麽也读不下去了，从头到尾就只盯着斗大的黑字发楞。他的存在隐约带来种无形的压迫感，我的肩背紧绷。
怕他不晓得我已婚的身分，我故意戴上似乎是结完婚後就被我遗忘在抽屉底层的钻石戒指，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晃着。
男人没有反应。
我却开始杞人忧天。
他舔舔沾在手指上的番茄酱，揉掉纸屑，之後和我聊起最近的新鲜事，我不了解他的意图，只好敷衍应和，一边猜忖他到底想做什麽。
可是他就仅仅弯起那双色彩鲜明的眸子，和我谈笑。
「要我谈谈老师以前的样子吗？」男人冒出这一句。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忘记自己先前冷淡的态度，後来回过神闭起微张的嘴，仍禁不住红了脸。
他看出我内心的迫切，也不出口揶揄，笑了下，沉沉开口，声音低得像在对上床睡觉的孩子说故事那般温柔，我静静望住他的表情，沉湎於回忆的柔和。
很难想像他不驯的外表居然能够流露出这种类似於融化的神情。
「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成熟而且淡漠。」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我，「让人没有办法捉摸清楚，有时候会笑得很温柔，但是那种笑容却收得很快，我才刚想抓住些什麽，下秒却转眼即逝了。」
他清清喉咙，下颌微扬，颜色瑰丽的浏海覆住半只眼睛，「我那时对老师感到很好奇，明明是个成年人了，却还是会露出迷路孩子似迷惘的神情，真让人百思不解……」男人说到一半就止住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碎发盖住他的眼睛，模糊他的视线。
「老师喜欢喝奶茶和红茶，可是每次总是太急，第一口喝的时候总是会被烫到，然後瞪着杯子，乖乖放在桌上等它凉，表情却是急迫恨不得想一口乾完。有时桌上摆着你最爱的糕点，但是那只是别的老师借放在这的，只能看不能吃，那种表情真的是好可爱。」如数家珍般，他说，「明明想吃，却不得不压抑自己。」
我越来越觉得不安，他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沉溺在往事。
「你和我，是不是曾经……」
他明亮得有点惊悚的眸子闻见我的声音，锐利的投射向我，我被他看得什麽话都挤不出来，就只是徨惑不安的瞅着他。
男人低垂睫毛，「是在一起过。」
我的心「格登」倏地加快跳动的速度，手都发冷了。
他抬起头突然笑得灿烂，「不过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是另外一种……啊，我说得有点多了，老师现在很幸福，所以过去的那些事情，如果能够忘了，就忘了吧，反正我说来，只是想安慰自己。」他看着我的手指，我追循，指上的钻石在光线中晶莹闪烁。
胸口陌生的骚动似浓墨席卷上白纸，牢牢占据我的心神。
他是故意的。
我看向他的眼睛，但男人早就已经自顾自看着外头又说下去，但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不晓得打哪来的自信，我总觉得男人是刻意要说那些给我听的，像在提醒我什麽，却不明说，吊人胃口的像是要把我引入什麽陷阱。
「那麽，」我打断他的话，男人看似讶异，「以前的你又是如何呢？」提心吊胆，面上装做一派镇定。
不出声的注视。
随後，他手掌掩住面孔自嘲的笑开，笑声让我不寒而栗。
「是个傻子。」
他下床离开，经过我身边淡淡的氯气味道拂过面颊，我则是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来回抚摸那戒指。
耿煜回国後瘦了很多，面颊削瘦，颧骨突出许多，腕节也变细了，但是无损他分毫帅气，反倒增添几许忧郁的气质。我一开门就看见他憔悴忧伤的脸，什麽欢欣喜悦这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欢迎回来。」
耿煜微笑，眉宇有股化不开的愁绪，「嗯。」之後他脱下黑色的大衣坐在沙发上，出了神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没有像以往那样问候我最近的状况。
我体贴的帮他倒杯温水，他接过手，道声谢。
「发生了什麽事吗？」我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有点冰凉。
耿煜佯装无事般的笑笑，「没事。」黑瞳转了方向。
我扬起眉。
「是你父亲的事吗？」
他低头沉思好久，收拢手掌，苦笑。
「不是。」他顿住，「……其实仔细想想也不用瞒住你啊，真是的。」耿煜呢喃，像是思忖如何开启话头，最後他叹口气，「我曾经有个恋人。」
然後他和我说起我很少主动碰触，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