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世界沉沒之前,愛我 — 四之五

大概再两天过後,少年就要到离我不知道有几千几万,甚至是几十万公里的地方。教练还会跟我提起他,那个倔强的少年,最近练习时毫无怨言,就只是一直向前游着,游着,直到筋疲力尽趴在池岸喘气。

他可能不想再见我。

耿煜安慰我做的是对的,与少年的纠缠能快刀斩乱麻是很好。我轻应,转头笑着问他要不要吃我做的东西,他苦笑,摸摸我的头发。

这些日子脑袋越见昏沉,有时候坐在保健室里看下报纸,享受难得的清闲,糊里糊涂的便会沉入梦乡,再醒来已是放学时刻,单调的白色空间被夕阳抹得血红,我愣愣盯着墙壁出神。

「老师。」

我身体一震,缓缓看向门口,红酒般温醇的发色,纤长的身子,还会是谁。

「我受伤了。」

少年的头发还滴着水,刚从泳池上来吧,泳裤都没换下,披着条大毛巾便沿路走过来。语气很冷淡,我移开视线往他手肘的伤口看去,伤口被水浸泡的有点浮肿,白色的组织清晰可见。

「坐下吧。」不想去接触他的眼睛,我命令他,一下是那女学生一下是少年,迟早有天我会被这些莫名奇妙的学生打败。

但或许最莫名奇妙的,是我。

他闻言乖乖坐在我身後的病床上,没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一屁股坐下去,床单出现水渍,慢慢扩散。

他的小腿没有夸张勃发的肌肉,精致线条勾勒出腿部的结实修长,我忍住不去乱瞄,深吸口气让胡乱跳动的心脏恢复原有的规律,我帮他的伤口上药,技巧性的擦着避免碰触到他的肌肤。

这个角度我能用余光瞥见少年的下颌,有点紧绷,透明的水珠不停从上头滚落,滴到我的手指,我被冰凉的水温吓得失了准,连忙用棉花轻柔将多余的药水拭去。

「很怕我吗,老师?」

阴阴柔柔的嗓音吐出平板的字句,我停下动作,死死瞪着他被我折腾出血丝的伤口。

他的手像死人那般冰冷摸上我的脸颊,「太现实了吧,明明几天前我们还是那麽快乐……是怕被泄密,或是怕我毁了你的教师生涯?」少年倾身,不复明澈的眼核阴沉对上我,我没有闪躲。

他笑了,掺杂挣扎或痛苦,负伤的兽那般受伤的笑容。

沙哑粗嘎的笑声,「乾脆就在这让你身败名裂好了。」他攫住我的手腕,我一时措手不及跌坐在他身上,暧昧而煽情的姿势,我能感觉抵在我柔软腿间的灼热。

门没关,大敞,如果有人经过随时都可以看到少年对我做什麽,但我没有阻止,自始至终,仅是静静望着那一双眸子。

少年低头将唇碰触在我嘴上,我嚐到带点涩味的水珠,那是我和他都习以为常的气味,只不过不再熟悉。啃咬着,吸吮着,他重复在我嘴唇上亲吻,没有更深入。

我看见他的笑容冻结在唇边,良久,少年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凄惨的样子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

「我忘不了你。」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的落泪,哽咽到无法呼吸,然後要他留在我身边,并且告诉他我其实很爱他之类的话。我想他想得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懦弱的只能靠在耿煜肩膀哭泣,然後很没骨气的念着少年的名字。

仲,我也是。

「学着长大点,瞿仲。」

结果,我牵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弧度。

少年最後离开了,我看着他走得好远,沿途没有回过头看我,独自一个人抱着膝盖哭得无法呼吸。

我的身上残留他的味道,好像还停留在我与他初次见面那般的鲜明,少年存在过的画面不断倾巢而出,复苏,我曾与他有过的记忆。

或笑或哭,撒着娇的,生着气的,断断续续的倒带,曾被他触摸过的每寸肌肤开始炙热。

当初只把他看成一个消遣,一个能够追寻到我过去的契机,甚至傻到想藉由身体交缠的方式得到满足,却落得孑然的下场。没有找到那个掌握我过去的学姊,我几乎倾尽所有时间只换来烟花似的餍足。

错得离谱。

完全忘记爱便是藉由这种方式蔓延,病毒似的,无声息,盘据了心头才发现已经病入膏肓,但随时都可能将过去遗忘的我,根本无法牢牢握住这抽象的东西。

哭得开始耳鸣,甚至眼前也开始出现断讯前的杂点,胸口突然有东西梗得我无法喘息,我有所觉悟,等视野只剩茫然无尽的黑暗时我只求醒来後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少年的笑脸终於斑驳。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