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別 與 逢 — 緣續

机场的免税商店。

一个女孩正在挑选饰品,澄澈的堇色双瞳灵动游移於木制格架间。一片鲜艳饰品中,一只邃黑的猫吊饰吸引住她的视线。小巧的碧绿色晶石镶嵌作为猫眼,经光线照射流转着细碎珠光,灿亮得栩栩如生,下部系着编工细致的杏黄丝穗,尾结艾绿珠玉,衬托猫儿本身愈发优雅。

我好像,哪里见过这只猫……女孩怔忡着失神。令人……怀念?

就买下它吧。女孩正想拎起吊饰,却发现上头贴着「非卖品」。失望顿时袭来,但她决定走往柜台询问。

店员看见她手上的吊饰,说:「不好意思,小姐,这是非卖品。」

「但是我真的很想要它,出多少都可以。」紫罗兰色眼眸闪动着不屈。

争执数分钟後仍未达成协议,店员决定请店长出面。

「这位小姐,我可以问你为什麽这麽想要这个吊饰吗?」温润的嗓音自女孩身後传来,她转身,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黑发男子,松柏绿眼瞳温润如玉,清秀面容原本微噙笑意,但就在看见女孩後转为愕然。

藕白的洁净容颜透着水漾清丽,一双堇色眼睛彷若秋水,斜映波光。

女孩对他神情的转变感到疑惑,他率先开口:「我是店长,这个吊饰是我做的。我想知道你为什麽会这麽想买下他?」

「因为……」女孩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思考片刻,道:「因为它让我有熟悉的感觉。」

听闻这话,男子绿眸中饱含探询,宛如潭影幽幽。

「请先在那稍坐片刻。」他指了指店外的座位,「我想请你看样东西。」随後转身揭帘走入店内工作室。

要我看什麽呢?女孩愕然立於原地。

****

男子匆匆走向工作桌,一掌扫开案上凌乱的图稿,像在翻找某件物品。一只乌黑优雅的猫缓摆着尾,走向他。

男子停下动作,低声道:「绿光……我好像,遇到她了。」

她?猫儿的耳尖微动,随即翠绿杏眼彷佛有光芒一闪而逝。

主人,可是那个「她」?黑猫尾巴急急地划出锐利的半弧。

「应该是。不可能认错的,那双眼睛。我原以为不会再遇见她了。」他苦笑,顿了一下,「而且她还记得你。」男子低头看着黑猫。

记得我?黑猫哑然无声。都十年前的事了。

默然半晌,见主人仍然翻箱倒柜,黑猫不禁再次启口。

您在找什麽?我可以协助您。

「不用,我找到了。」男子摊开手掌,一条紫丁香色琉璃珠项链赫然入眼。

他接着在桌上的笔电敲打几个键,盯了片刻,而後阖上,收入一旁的提包。

「走吧。」他将项链也放入其中,对自己笑笑。「谜底就要揭晓了。」

****

三点五十六分。

女孩看看手上的荼白腕表,又往店内探了一眼,双脚前後轻摆,很是无聊。

他到底要我看什麽呢……凝视指间焕发翡翠幽光的黑猫吊饰,她百无聊赖的漫想。

「久等了。」堇色的眸寻声望去,而後缓缓地睁大眼。

男子怀里抱着一只淄色猫儿,杏眼似真正的翡翠玉石,碧绿如森。

「那个吊饰是我以我的猫,绿光,为原型制作的。」水绿眼瞳染着灿灿的光亮。「我想你可能是见过我的猫。」

「……是的,我见过牠。」女孩目光柔和的望着黑猫。「十年前我们见过面。我想起来了。你是森间,对吧?」

真的是她。这就是缘分吗?水绿的眸光浅浅流转着些许思绪,波波涟漪。

他含笑道:「对。又见面了,微雨。」

女孩回视,亦是一笑。

两人开始聊天,猫儿伫於他们身畔,一股柔缓的氛围萦绕四周。

「哇啊,向来只窝在工作室如古代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店长,那个一天跟人讲不到三句话的店长,居然跟那个女孩处得这麽融洽?这真的是那个店长吗?」在店内一隅的店员啧啧称奇的问。

「看样子是找到了春天了吧!」另一名店员笑嘻嘻的说。

慕微雨嫣然一笑,问:「我可以画下绿光吗?」

「当然可以。」森间唇角微弯,随後歛笑。「但别将我画入。我不喜欢被拍照或速写。」

「好。」她点头,自背包中取出速写簿与铅笔。

女孩白净纤细的手於簿上沙沙描绘眼前的黑猫,茶色的发梢翩然落於皓白的项颈,如初生幼鹿般纯然无垢的堇色瞳孔凝神注视着那一只翡翠眼的猫。

玻璃外,璀蓝的穹空有云痕飘然而过,时光流淌其中,悄然没有声息地。

森间不知不觉间屏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好一阵子,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微雨。」

女孩像是不经意被惊动的鸟儿,笔尖一顿,偏首凝望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水绿的眸中宛如有一汪绿沈潭影,幽幽不见波痕。

「这十年,你过得好吗?」

慕微雨一怔,低头,手里的笔轻轻地撇过数笔,才开口道:「算不错吧,虽然几乎每年都会出几次车祸,常常不知道为什麽就受伤了。」说到这里,她扬起一抹无奈的笑,「但即使如此,我觉得我还是过得很幸福。」

她抬首望向他,温然道:「很多时候都会感伤过去,埋怨命运,但更多时候是受到他人的帮助。而且我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总的来说,还蛮不错的!」

「这样啊。」森间低低的说,继而短促一笑:「真是太好了。」便不再多言。

见状,慕微雨眨了眨眼。怎麽了?

几经思索,她局促的开口:「那个……」

「你画好了吗?」

「啊?喔,差不多好了。」森间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她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低头匆匆补上最後几笔。

「微雨,我想将这个送给你。」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她面前,手心盈握一串琉璃珠项练。

「咦?不,我不能收下……」她略慌乱的拒绝。

「这也是我的非卖品。我的非卖品都只有当遇见合适的人时我才会送出。我愿意送你黑猫吊饰,同时也希望你能收下这项链。」他面容带笑的说:「我认为它很衬你的眼睛。」

夕光斜照於他身上,烧得脸庞发梢尽是嫣红火霞。被他晶亮的瞳眸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心跳好像也随着那片灼人的火红,突突地跳。

慕微雨低头,声如蚊蚋:「好,谢、谢谢……」

她的脸,好像比夕阳的霞光还红。森间看着她,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麽。

「……我帮你戴上,好吗?」他就只挤出了这句话。

慕微雨点头,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要不是一直瞧着,森间差点看不出来。

他倾下身,双臂环绕至她後颈,不小心被发丝缠到,试了数次才成功。手好像有点僵。他想。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的发梢……。她忽然害怕呼吸,悄悄地憋气。

直到他松开双手,她才短短地吁一口气,随即又是一顿,抿了抿嘴。

她低头看了看停驻於自己锁骨间的淡雅花形珠坠,而後抬眼,对他粲然一笑。

「森间,谢谢。」

「果然适合。」他笑道:「愿这蓝花楹项链能带给你祝福,远离灾厄。去好好地看,好好地探索这个美丽浩瀚的世界。」

森间看着她,目光清亮,带着冬阳般的暖煦:「继续你的旅程吧。」

慕微雨回望,只觉心底满溢着温暖,像是从前的不甘与悲伤都如烟消散了。

「对了,」森间问:「你的班机是几点的呢?」

喔,对欸,现在几点?她侧眼望手上的表。

五点十三分?!

「完蛋了!」慕微雨哀号一声,抚额:「飞机都开走了啦!」

森间眉微微挑起:「哎呀,那就只能搭下一班飞机了。抱歉。」

她无奈地苦笑,摇头:「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迷糊了。」

她将纸笔收入包包中,站起身向他道别。

「森间,真的谢谢你愿意送我这个吊饰,还有项链。我必须走了。」

「那麽,祝你旅途平安愉快。」水绿的眼瞳如白玉般无暇剔透。「再见了。」

「再见。」她挥挥手,转身。

他的眼睛追随着那抹娉婷身影,直至茶色的发梢没入人群。

从头到尾都默默看着的黑猫,此时才走到他脚边。

主人,那条项链……

「那条项链,可以替她挡去较凶险的灾厄。」他静了一下,低声说道。

「代我守护她的未来。」

****

「今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自台湾起飞的ⅩⅩ航空DH5472班机意外於太平洋上空不幸坠毁,机上三百四十三名旅客以及机组人员全数罹难──」

听见新闻播报,慕微雨险些打翻手上滚烫的可可亚。

「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没有搭上那班班机。」她拍拍胸口,忽然感到指尖微凉。

是项链。

脑海立刻浮现了他温润似玉的绿眸。

愿这蓝花楹项链能带给你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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