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那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小姐,这次的生日宴,小姐想办在哪儿?」这日,喜儿用着兴致勃勃的语气朝着南镶华问道,眨巴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
「什麽生日宴,那什麽麻烦的东西,我才不认识它。」不南镶华毫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似是不屑。
不错,六月初六那天,正是她南大小姐的生辰。
以往的年里,南王爷总会扮个宴席庆祝庆祝,倒是让她每年生辰都过的十分尽兴。
「小姐别这麽说嘛,往年老爷在的时候不是都玩的很尽兴麽?」喜儿看她一点都不领情,嘟起了嘴不依道。
她翻了个白眼,「那是他在的时候,现在整个客栈都交在我手里,我哪里有时间去管什麽劳什子的生日宴。」
喜儿不肯轻易放弃,继续说道,「可是如果小姐不摆席庆祝的话,那些每年都有来的乡亲们可都要失望了。」
「我看失望的是你吧。」南镶华斜睨了她一眼,「再说了,往年是爹爹他替我扮的,现在他不在了,你叫我一个寿星自己扮个宴席自己请客庆祝?这岂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是笑话。」
见自己说不过她,喜儿泄气似的皱皱鼻子,小声道,「我看小姐是怕忙着宴席的事情,失了客栈里的生意吧。」
南镶华抱起了一叠帐目,朝她扯了扯唇,「知道就好。」
「生日宴这种东西,还是办一下比较妥当吧。」旁边突然有人道,带笑的声音。
南镶华闭了闭眼,「劝你最好别来搅和,段其仲。」
只见段其仲正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朝她笑了笑,「镶儿可是在害臊?」
「我害臊做什麽?」她朝他吐吐小舌,「我如今也不是那个贪玩的小孩,自然是不需要什麽宴不宴的。」
段其仲一手支着下巴,扯出一抹笑,「不如这次由我来办吧?」
於是下一瞬,一句「有劳段王爷!」和「你少管闲事!」同时冲出了喜儿和南镶华的口。
听到对方的异口同声,还互看了一眼。只是一个是傻呵呵的笑,另一个是杀气腾腾的瞪。
「果然是在害臊。」见此,段其仲看着南镶华涨红的脸,又笑了起来。
「少胡说八道了!」她恼羞成怒。
「得得得,别生气了。」段其仲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我只是想,镶儿平时为了客栈劳心劳神,好歹在自己生辰那一天,让大家帮你庆祝庆祝,一方面让你开心点,另一方面则是让大家也染点喜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见段其仲说的头头是道,南镶华的脸早黑了一大半。
「好了,别赌气了,要不这次都请镶儿认识的人来,如何?」段其仲笑着讨好她,建议道。
南镶华盯了他好一阵,才开口道,「我认识的人只有你、喜儿、孙辉、还有墨越……」
说到一半,她下意识的打住了话。
她打算说出谁的名字?是墨越言,还是墨越朔?
那日的酒醉事件,让她发现了不少她从未发现过的事,包括太子哥哥不胜酒力,包括自己其实喜欢墨越朔。
而这个发现却一点也没有让她恍然大悟的感觉,反而是置身悬崖边,离摔个粉身碎骨只差一步的危机感。
到底……她如今该用什麽态度去面对那两兄弟?
「镶儿是说十九爷麽?」段其仲很自然的帮她接了话,「他现在还在皇上身边呢,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闻言,她怔了一下,差点忘了十九那家伙已经离开了一个月之久,感觉各方面都生疏了不少。
难不成她对那家伙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抱持着期待的心理?
「谁、谁在说他了?」她撇过视线,继续收拾着桌面上的账本,「我才不想在生辰那天添个灾星。」
说完,她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的忙忙碌碌。
於是六月初六那日的生日宴便这麽定了下来。
「师傅师傅!喜儿说的那个生日宴可是真的?」收到消息的孙辉兴高采烈的蹦跳了过来,像个孩子似的神情。
「……」南镶华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
於是孙辉笑的更开了,「太好了,没想到师傅也喜欢这种宴席。」
「谁喜欢了?」她不耐烦的闭了闭眼睛,要不是段其仲擅作主张,她才不会自找麻烦。
孙辉扯了扯唇,「师傅别这麽说嘛,徒弟可是万分的期待着呢,自从娘走了之後,我就没参加过这种宴席。」
闻此言,南镶华有些不安的斜睨了他一眼,轻咳一声,「说是宴席,也只不过是我们几个聚一聚罢了。」
「我们几个?」孙辉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有包括十九爷麽?」
「你忘了那个大忙人有整整一个月都没回来?」南镶华叩了他的脑袋一下,「莫期望那个不负责任的老板会来。」
孙辉打量了她的神情一阵,忽而开口,「师傅希望他回来麽?」
「这是我希不希望就能改变的麽?」她沉闷的回了一句,扯出一个笑。
那笑落在孙辉眼里竟是有着自嘲的苦涩。
这日,天蓝日耀,赤日当空,正是六月初六的日子。
「今日可是南姑娘的寿辰?」一个来客栈里用膳的王婆正掏银子付账,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劳您记着,确实是。」南镶华笑着收下银子。
「方才正说着,险些忘了,还好遇着了你,这才想起来。」王婆一脸的笑呵呵,「这样也好替你贺个寿。」
「这怎麽好意思?」南镶华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女的生辰只不过是件小事,劳您还惦记着。」
「怎麽是小事?姑娘家的每一次生辰都是大事。」王婆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如今你也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要是我家女儿能有你三分能干就好。」
「这麽说可真是看重我了。」南镶华咯咯的笑,「您家的小女儿那是秀气又端庄,我这是逼不得已才这样抛头露面,可别真像我这麽命苦。」
「唉,说到这个,她昨儿才问起这次南姑娘的生辰可像往年那般?」
南镶华抱歉的笑了笑,「可能要让您女儿失望了,这次只打算和朋友们聚一聚,一切从简,真是对不住。」
「这样也好,省点心力,还是故店要紧。」王婆点点头,摆了摆手,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
到了向晚的时辰,南镶华带着喜儿和孙辉前往了段府,因为距离极近的关系,三人是步行前往的。
一路上南镶华绷着一张脸,不时抱怨着自找麻烦,倒是喜儿和孙辉一路上都很兴高采烈。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宴席,四人一个圆桌,几个丫鬟端上好几盘的玉食珍馔,还放上几壶酒,孙辉本来打算拿起酒杯嚐个鲜,却被眼明手快的南镶华一手拦了下来,换上凉茶,才没让自家徒弟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
「这日刚好天公也作美,比起早上倒也挺凉爽的,仅在镶儿寿诞之际,还请笑纳这一桌美食。」段其仲笑着举起酒杯,朝着南镶华示意道。
南镶华早些虽有些气他,但也只是无奈的扯了扯唇,举起自己的杯轻敲了一下他的,「感激不尽。」
「师傅一十八了还没嫁人啊,那可算是老姑娘了。」孙辉嘲笑着道,满脸的不怀好意。
「死小子,谁容你多嘴。」南镶华狠瞪了一眼被喜儿摀起嘴来的孙辉。
「在下随时可以跟你谈这门亲事,要嫁随时欢迎。」段其仲看着南镶华瞪着孙辉的怒脸,调笑着道。
「要是你打光棍可别怪我。」南镶华开了回道,拿着筷子把喜欢吃的菜收往自己碗里。
段其仲笑了几声,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再次表明心意後遭毫不留情的打击,灿烂的笑脸上写着「锲而不舍才是王道」。烈女怕郎缠,总有一天会成功。
「打光棍的是师傅你吧。」孙辉小声低咕了几句。
南镶华笑着赏了他一个暴栗,成功的让他痛呼了一声,不忘笑咪咪的撂狠话,「再多话我就封了你的嘴。」
「对了,喜儿这里有个礼物呢。」喜儿汗了一下,忙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她。
南镶华接过那匣子,颇为惊讶的打了开来,里头是一个十分精致可爱的发簪,「这东西哪来的?」
「这个是喜儿和孙辉一起买的,觉得这个簪子很适合小姐,所以才想送给小姐当贺礼。」喜儿解释道。
南镶华露出一抹开心的笑,顺手把簪子插入发间,「如何?」
「果然很适合小姐。」喜儿笑着道,比了个很漂亮的手势。
「真是的,也不说一声,害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南镶华笑着拍拍孙辉的脑袋,权当感谢,吸了吸鼻子,然後举起了酒杯,「我敬大家一杯。」
其余的人都举起了杯子,笑着饮进了酒和茶。
「我这儿也有份大礼呢。」待放下了酒杯,段其仲笑着开口。
这会儿南镶华心情已好了起来,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是什麽?」
众人互看了一眼,显然是早知道那礼物是何物。
「搞的这般神秘?」南镶华挑了挑眉,心里却是越发好奇了起来。
「随我来吧。」段其仲牵起她的手,走离了饭桌,带着她走往另一处。
南镶华狐疑的回头望了一眼喜儿,却见她鼓励似的点点头,也只能半信半疑的随着他去。
「就是这了。」段其仲停在一处小花园外,虽是夜晚,但映着四周点起的屏灯倒也可以不会看不清道路。
「你想干麽?」南镶华这会儿真糊涂了,歪着脑袋看他。段府她一直都是熟门熟路的,所以她十分清楚此地是王府内的一处花园休憩之处。
「进去就知道了。」段其仲打死不肯透点口风,只是递了一盏灯笼给她,示意她走进去。
接过灯笼,她抬脚走了进去,却发现他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扭头问他,「你不进来?」
段其仲笑着摇了摇头,南镶华心里虽然怀疑,却也只能照着他的意思,半信半疑的走了进去。
圆石路上翠绿夹道,屏灯内的烛火轻轻晃动着,偶尔可听见四周的蛙鸣。
「到底是什麽东西值得这般献宝?」她皱着眉抱怨了几声,却在走至里边之时,望见不远处映着个人影。
看见那人影,她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却不敢惊叫出声,一时之间,晚风飒飒,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似是听到後头的声响,那人影颤了一下,然後回过身来。
南镶华看着那人,唇角颤颤,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
「近来可好?」看了她的反应,那人扯出一抹笑来,眼里却带着些许的疲惫之色。
「你…你……」南镶华瞠大眼睛,想在四周朦胧的烛光夜色下辨认那张脸,是不是同她一个月前的记忆一模一样。
「怎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不认得爷了?」他抬脚走了过来,手边亦提着灯笼,把那身华服照的明明灭灭。
她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咫尺般的距离,胸口的鼓噪早让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看来你也没长进多少嘛。」墨越朔调笑着打量她,习惯性的揶揄了几声。
南镶华咬了咬下唇,突然走上前便扑进他的怀里。
墨越朔没料到她会是这麽个反应,愣愣的看着她紧抓着自己的腰侧,没推拒也没伸手去揽她。
一时之间,二人无语,墨越朔薄唇一啓道,「你做什麽?」
听到那句愣然的语气,南镶华仿佛一下子被金物敲了脑袋,面子有些挂不住,情急之下便在他腹部处打了一拳。
墨越朔倒吸了一口气,闷哼了一声,「你居然来阴的。」
「谁让你笑我没长进。」南镶华背过身去,傲气十足的哼了一声。
墨越朔闷声笑了笑,「丑丫头,你果然一点也没变。」
等平静了面色,她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今日下午。」墨越朔答道,晃了晃手里的纸灯笼,「段兄说今日是你生辰,所以让爷过来。」
南镶华抿了抿唇,心里释然了一些。
「听说太子哥带你去见左相了?」过了一阵,他突然开口道。
「是啊,怎麽?」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有些奇怪的回问了一句。
「太子哥喝酒了?」
「呃…对啊。」她有些心虚了挪开视线,心里明白他接下来想问什麽,开口解释道,「虽是醉了,但我也只是让他在客栈里休息一晚而已,什麽事也没发生!」
闻言,墨越朔浅浅一笑,「是麽。」
见他的反应,南镶华心里一阵怅然若失。难道她猜错他的心思了?
夜风习习,带来夏日夜晚的微凉,周围橘黄的烛光伴着树影映在他的身影上。
「以後,别再见面了吧。」一句沉沉的语调化了开,透在朦胧的暮色里。
「什麽?」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墨越朔低垂着眸子,压根儿没有瞧她,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我们差不多要回皇城了,这次回去,父皇也是跟我谈这事。」墨越朔始终没抬眸看她一眼,只是看着灯笼内摇曳生姿的烛火,说道,「既然你不擅长道别,那就别再见面了吧。」
南镶华怔怔的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有什麽被刨空了。
「地契我明早会让人送回来。」他沉声道,终是抬起眼来看她,那俊逸的脸上扬着若有似无的笑。
良久,才轻唤了一声,「南镶华。」
她看着他淡笑的眸子,没有应。
「认识你,爷一直很开心。」他扯出一抹极浅极浅的笑,「爷从没後悔买下你的客栈。」
她只愣愣的看着他,听着那明显是在道别的话,半点反应都没了。
「那麽,就这样了。」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发顶,「若是往後有缘,那就再见了。」
他拾起方才被她抛到地上的灯笼,幸好烛火还没灭,重新塞到她手里,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话,便走了开去,只留她一人待在夜色中,满院的蛙鸣声似是在悲鸣。
为什麽,上天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让她失去重要的人呢?
她茫茫然的抬头望向朦胧一半的夜空,什麽也看不清了,只留那句他留下来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他说,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