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在上,万里如云,湛蓝色浓墨晕开了苍穹。
南镶华再次抬头看向眼前贵气可当的宅邸,困难的咽了口唾沫。
难得她今日起了个大早,不敢多犹豫便一股脑儿的往这里奔,深怕在客栈多待一刻都会遇到墨越朔。她的骨气好不容易才冒出芽来,可万万承受不了他的任何一句冷嘲热讽。
眼前正是墨越朔和墨越言在宝仙镇暂居的宅邸。
墨越朔那家伙一早就去枕香楼看她们重新开张的状况了,所以目前不在此处。这样也好,她可没办法同时上演和蔼可亲和龇牙咧嘴的差别待遇,估计演完了,她在墨越言面前的形象也就飞了。
这些天里,她都忙着处理枕香楼的琐事,根本没空去管自家客栈的状况,更没胆去问喜儿,这太子爷近日光临小店的次数。
但如今,她却面临不得不前来向墨越言求助的窘况。
『你确定要这麽做?』
当她告诉墨越朔自己接下来的计画之後,得到的是对方斜睨的一眼。
『恩恩,这样不仅让枕香楼焕然一新,日後也能让她们多览些客人。』她笑咪咪的道,颇有些自得。果然她这个脑袋一碰上银子,就会变得特别灵光。
对方迅速皱了一下眉,『这样下来可花不少银子,你哪来的这些钱?』
『你忘了上回我把她们那些金饰全卖出去了麽?担心个啥?』
『纵使全数卖出,那些小钱也根本不够用。』不屑的语气。
『是、是你自己说不会干涉我怎麽做的!反正我有的是法子,我还肯和你讨论已经算不错了!』愤愤的语气。
『……随便你。』
『哼,你尽管不信吧,到时候我再找个文采卓绝的的才子,替枕香楼提上几首应景的诗,保证能让那些假正经的书生藉此慕名而来,嘿嘿嘿嘿……』
『……你想找文采卓绝的才子?』
『你有合适的人选?』
他只哼了哼,『爷记得,你最迷恋的太子哥,似乎正好符合你的要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那「正好」二字似乎刻意加重了语气。
『既然你那麽不想爷出手帮忙,那麽这事,就交给你自个儿去办吧。』
说罢,还故意拍了拍她的肩,一副委以重任的欠揍嘴脸。
南镶华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甩袍而去,想着至少让他帮自己安排跟太子爷谈谈此事的时间地点,但却拉不下脸来。
於是,回到眼下的处境。
南镶华顿时一阵身心俱疲,努力克制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没想到她南镶华也有如此骑虎难下的时候,偏偏那个该死的墨越朔又不肯帮自己的忙……虽然叫他别插手的正是自己。
似是意识到一个可疑人物在府门前徘徊,门外站哨的侍卫一脸狐疑的朝她走了过来,戒备道,「姑娘有何事?」
南镶华立刻拉起一抹乾笑,「……我有事找你们家主子,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姑娘找的是哪一个主子?」
「太……太子爷。」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口。
那丫头迅速瞥了一眼南镶华,又迅速的把视线垂下,「姑娘请稍等。」
眼看那丫鬟模样的丫头放下扫帚闪进门内,南镶华立刻整顿一下自己的着装,顺了顺自己的挽了发簪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一个同样是丫鬟打扮的姑娘走了出来,和方才拿着扫帚的丫头不同人,穿着更为体面一些,长的也是眉清目秀的样儿,明显比方才的小丫头更加脱颖而出。
「姑娘请跟着奴婢。」她温温婉婉的道,欠身的动作优雅无比。
南镶华点点头,跟在她的後方进了府邸大门,暗自发誓要把自家客栈里头的所有侍婢都训练成这个模样。
一跨入府门,同样是一条长长的白石道路,宽敞的盎然花园穿杂其中,翠绿夹路,经过数个拱门,蜿蜒至繁华的主厅建筑。
廊柱交错的长廊上装饰着五彩琉璃瓦片,反映着春日的金阳,夺目剔透。
一切的景象就如太子哥哥上次带自己进来时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她是随着侍婢近来的,而上次,是太子哥哥亲自牵她近来的。
走至主厅前方,那姑娘轻轻把两扇门板推了开,然後领着南镶华走了进去。
南镶华此刻正是紧张到了极点,双手脚扭着两侧裙摆,提着的木盒随着他的走动轻轻的摆着,眼角余光瞥见主位上坐着个人,於是心里便更加坐立难安了。
「太子爷,人给带到了。」那姑娘走至主位旁,欠身说道,不知为何,南镶华总觉得那姑娘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一抬眼,便见她清秀的脸庞上两腮驼红。
心里一惊,才意识到这小姑娘原来对太子哥哥也有意思啊。她在心中如此想道,感觉胸口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之感,却也没法解释出一个所以然。
太子哥哥长的这样好看,受人欢迎本就是理当的事情嘛,上次他被女学堂里的姑娘们包围的事情早让她了解此事了,为何心里总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的心绪赶出脑子。她来这儿是半正事的,怎麽可以失了焦点呢?
「好久不见了呢,南姑娘。」醇厚的男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南镶华赶紧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墨越言,方才那小姑娘估计是已经退出去了,只剩下自己还半站不坐的立在原地发愣。
「见过太子哥哥。」她有些别扭的欠了个身,忍住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那人还是一样一袭淡色袍子,衬的他整个人都温温雅雅的样子,秋瞳般的眼眸溺着浅浅笑意,似乎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坐吧。」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只是站着。
於是她赶紧依言坐到了一旁椅子上,挺直了腰杆。
「今日来可有要事?」墨越言开口问道,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不安,只是将视线移向她手中的小木盒上。
意识到他的视线,南镶华立刻拿起那木盒,向前解释道,「啊,这是太子哥哥上次说还挺好喝的茶,我特地让喜儿准备了一些茶叶送过来。」
「那麽就有劳南姑娘了。」他依然是浅浅的笑,盯着她欲打开幕何的动作,没再开口。
「哪里。」她嘿嘿的乾笑了几声,根本不敢往他那儿多看一眼,只是稍微有些拘束的把那木盒放着,有些尴尬的退了开来。
为何她会感觉太子哥哥对自己的态度透着一股明显的疏离?
不安的感觉在心头扩散了开来,是因为这阵子一直处理枕香楼的关系,而放了他好几次鸽子麽?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视线垂到了地板上,虽说她是来请他帮忙的,可目前这状况她根本开不了口。
「最近可都跟十九弟在一块儿?」墨越言突然道。
南镶华先是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麽,然後才道,「回太子哥哥的话,除了十九爷之外,还和十九爷的友人一起。」
她口中的友人指的当然是芙蓉了。
「这样啊。」他的眉间舒展了开来,变得有些好奇的样子,「你们都在处理些什麽事?」
「唔……是那友人的生意碰到了些瓶颈,十九爷才请我去帮忙的。」她想了想才道。
「哦?那这麽说来那事可解决了?」
闻言,她看着墨越言,笑的有些讨好了起来,「就快了,只差一步就彻底解决了,所以我今日才特地来找太子哥哥帮忙。」
见她这样,墨越言压下心头的笑意,「说来听听。」
於是南镶华立刻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正色道,「是这样子的,我把她的店面分成了三个区块,吃茶用膳的、听曲的和看舞的,总共要建三个阁,可否请太子哥哥忙想这几个阁楼该取什麽名子?」
终於把今日来的目的说了出来,心里顿时一阵如释重负。
「就闻香阁、仙乐阁和舞袖阁吧。」於是他几乎不带考虑就回答道。
闻言,虽然对他如此迅速的回答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只是赶紧板着手指记了下来。
不愧是文采过人的太子哥哥,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了,直接丢出答案。
记好了名子,南镶华自满的笑了笑,看来她今日总归没有白来,看她回去如何向那个死十九炫耀,哼哼。
「笑些什麽?」墨越言见她翘起嘴角的样子,温言问道。
南镶华回过神,笑得越发的开,「没什麽,只是在想还好今日有来找太子哥哥,不然我不知要烦恼多久呢。」
看到那抹笑容,墨越言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然後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感觉到有股温度抚上自己的脸颊,南镶华一下子怔了住,瞠大了双眸看着他。
戴在拇指上玉板指戴着别样的触感摩娑过她的唇角,他垂着眼帘,任由自己的手在她的脸上肆虐。
「有句话,太子哥哥还是要提醒你。」良久,他才收手道,「出入那种酒色之地,还是自保安全比较好。」
闻此言,有些怔神的南镶华立刻猛地一僵。
他明明知道自己这几天都在忙些什麽!干麽还这样一刀刀凌迟似的问她啊,这代表什麽,这分明是在考验她的忠诚度嘛!
果真是太阴险了,太子哥哥……
「我想将枕香楼改建成这个样子,你可同意?」当天中午,南镶华对芙蓉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想问问她的意见。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会有异议,可这银子恐怕是不太够……」芙蓉看着她手里的草图,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南镶华有些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只怕你们会不习惯这样的枕香楼。」
闻言,芙蓉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怕那些姑娘听了都会兴奋过了头,枕香楼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改变了。」
於是当芙蓉和姑娘们宣布了此事,得到的果然是热烈的支持和同意。
南镶华找来了几个工匠,讨论了接连好几天的建筑草图,终於在第五天的早晨定了案,开始动工。
客栈里头的生意依然络绎不绝的忙着,而枕香楼的改建也依然如火如荼的持续。
墨越朔也应了他当时的承诺,丝毫没有插手此事,只是不时的察看动工的情况,有时候甚至好几天不曾露面。
为了这浩大的工程,南镶华连自家的客栈都没时间管理,甚至好几天不阖眼,不管喜儿怎麽劝都没个办法。
经过好几个月的折腾,这枕香楼改建的工程总算完成了。
夜色将近,眼前这种比以往都更新颖的建筑却亮如白昼,枕香楼上上下下欢笑声不断,乐声更是不绝於耳,回荡在这月明星稀的夜色下。
赤色的大门前人来人往的,几乎踏平了门前甚高的门槛,三个偌大的阁内里头更是坐无虚席,分别是闻香楼、仙乐楼和舞袖楼。
镶金的大匾额上闪着银白月光,写着大大的「枕香楼」三字,耀眼夺目。
墨越朔下了轿子,看着眼前这栋历经几个月後大功告成的枕香楼,脸上浮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抬脚正要跨入大门,却在看见那敞开的赤色大门上,那红的喜庆的门联後猛咳了几声。
一看便知是出於某人之手的低水准笔墨。
上联:美人,舞袖,月色下,夜色迷离
下联:听乐,赏舞,入洞房,包君满意
横批:银子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