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要缩衣节食欸,问题很大。」
她翻着一件长外套的吊牌,叹了口气说。
「买衣服这个行为本身蛮不缩衣节食的。」
「不要幸灾乐祸挑我毛病,伊轩,我在天人交战。」她说着,微蹙眉,「这件外套实在太好看了,但这个价格我买不下去……」
我的确是在幸灾乐祸。
我提议逛街,她说幸运的话今天不会看到任何喜欢的衣服,不然以她最近经济拮据的状况来评判,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衣服远去。我在这矛盾的言论里面哭笑不得,打定主意不买东西还真是字面上的「逛街」。
可惜人不能决定命运,姜又嘉今天真不幸,走进第一家店就被那外套煞到。那件长外套很贵,却还在值回票价的范围,这绝对是不幸中的更不幸。
「啊…啊…好想买啊…」
「不然你先试穿,再多考虑一下。」搞不好穿起来不喜欢。
我帮她把外套从衣架上取下来,然後接过她的随身包,让她穿上外套。
「完、蛋、了!」姜又嘉对着镜子一看,哀嚎。
我明白这个状况多麽凄惨:姜又嘉穿那外套超好看——那个领口的剪裁很衬她的脸型,外套的版型让她显得很修长、很利落。
「你不要买好了。」我叹了口气说,伸手揉了揉外套袖口,质料很柔软,入冬了应该相当保暖,「你穿了会太漂亮,我走在你旁边无地自容。」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又陷入苦恼当中。
「帮我分析,伊轩。」她说着,「这外套超好看、又有我的size、里头居然还有做格纹,它超好穿…」
「…又超贵。」我补充。
姜又嘉「啧」了一声,像在骂我煞风景。
「妈的,我好饿,没办法做决定!」
「又嘉,好的衣服错过就错过了,这辈子很难再遇到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提醒她。
「我知道,只是…就只是…」钱的问题。
「如果少一半你会买吗?」我问。
「当然!」
「那我出一半。」
「不行啊,伊轩,这怎麽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是…」我说着,词穷,「…是我们满一个月的礼物,我送你的。」我本来要说周年、装浪漫,但想想周年太久了,讲她的生日都还久,选来选去只能如此,「你瞧,我还只付了一半,实在太便宜我了。」
多麽合理,我看到她动摇的神情。
「这…这…」
「快点决定!姜又嘉,我快饿死了!」
我不耐烦地恶声催促她,最後姜又嘉微弱地点头。
「好啦!去结账啦!」我说着,把外套从她身上扯下来,向着柜台走。
「伊轩…」她追上我时,小小声地说,带了点羞赧的味道,「我…我买了,我们轮流穿好了...」那外套是姜又嘉穿好看,我就未必,但我还是点点头,看她漾出笑容、伸手抱住我的手臂。
只付一半仍然不是小钱,我掏着皮夹想着,但这太值得。
太太太值得了。
买完外套姜又嘉就决定不逛街了,以免遇到更多「不幸」。
这个城市有个很奇怪的特点,整排街道都是亮晃晃的商家,走着会感觉永无止境,有些时候每间店都在勾引人入内,但有些时候每间店看上去就让人仅仅只想要路过。有这麽多商家,但当想要吃东西的时候,周遭就什麽都没得挑。
少少的选择也没关系,其实我不是挑剔的人。
「可是伊轩,既然都要摄取热量了,为什麽不吃点好吃的?以免白白浪费了啊!」
我听着啼笑皆非,姜又嘉够本钱可以挥霍、可以失手的。
她研究菜单,用手机查找食记,然後再跟自已的喜好做交叉比对(偶尔会询问我的意见作为参考,但就只是参考),最後终於走进一间餐厅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饿饱了。
「这是个充满着地雷的城市,有些雷威力之强,荷包失血之余,心痛加肚烂更是难以名状。」
听着我叹了口气,这没办法避免的。
「又嘉,真吃到雷的话,就当是吃经验的,学了教训下次就不会选错了。」
至少可以从名单上划掉这一家店,下次不会再来了。
「哟,真看不出你会说出这种乐观话。」她说着拍了拍我的脸颊,好像我这挑食的孩子刚吃下绿色花椰菜,这让我哭笑不得了半晌。
其实我不怕别的,只担心她吃了不喜欢的菜色会坏了心情而已。
「那就点个西班牙海鲜炒饭加一份奶油义大利面汉堡排?」
我点头。
「再来个薰衣草烤布蕾好了。」
我咦了一声,等到服务生走远了才转头看姜又嘉。
「把薰衣草跟烤布蕾这两个我最爱的混在一起,妈呀,真是够贼的。」
我微微讶异。
「你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可是你身上都是迷迭香啊!」
「伊轩,有的人喜欢粉红色,但不见得会愿意穿全身粉红外出的。」她笑着说,「我喜欢薰衣草的花、颜色、味道,但如果这气味一直出现在身上,我真的会受不了。」
「哦…」
其实我也比较喜欢你身上带有迷迭香。
「有在注意气味?」
她哼了声笑着看我,让我微微羞赧——姜又嘉身上的迷迭香味道,几乎要贴着皮肤才能够被发现。
是啊,我就是、总是敛着眼皮偷偷看你,想把你每一分、每一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纳入眼底,彷佛每一个瞬间都是珍藏,每一个刹那都有错过了将捶胸顿足的风景……
「又嘉,你爱吃甜食?」
「超爱。」
看不出来。
「我猜。」我胳膊放上桌子,歪头看她,「蛋糕的话,你喜欢吃扎实的蛋糕,巧克力就要布朗尼,不要黑森林;起士的话就要重乳酪,轻乳酪绝对不行?」
姜又嘉看了我一会儿,脸上露出不想承认的表情。
「你会读心?」
我不会,但这曾是某个爱吃甜食的她的习惯。
…周芷梣。
「还好问了,」我说,努力让自己从回忆里头抽了身,「如果搞惊喜派对什麽的买了个慕斯蛋糕包准煞风景。」
「你这讲了还惊喜吗?」姜又嘉笑着吐槽,随即板起面孔,「如果真的要惊喜派对的话,伊轩,你要谨记,我可以接受魔鬼蛋糕,但是樱桃酱我不行,巧克力还是不要跟香蕉以外的水果搭配比较好,听清楚了吗?」她捧着我的脸质问。
我於是用装模作样的严肃表情点头回应她,看到她几乎要忍俊不禁。
一直到主菜上来,我们才停止打闹。
我嚐了第一口就嚐到「糟糕了」的滋味。我说了我不是挑剔的人,但不是吃不出好坏的,那白酱跟那红酱的味道是死的、没有起伏的,本来这样的酱用来佐面、饭是要带来厚重的味觉,让本来无味的食物能够被赋予灵魂,但浓郁过头的味道像太深的色泽让视觉沉重,舌尖上无法再去体味更多、一切都被让这股厚重给盖住,比无味还恐怖的低闷,难以下咽。
我抬头看吃着炒饭的姜又嘉,她对我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臭伊轩,乌鸦嘴。」
「是你说这个城市充满地雷的…」你才乌鸦嘴。
她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我的肋骨,让我吃痛地闭嘴,肘击我之後紧接着的抬手居然是一个流畅优雅的擦嘴巴动作,两个动作的反差让我即使揉着痛处仍然忍不住笑。
妈呀,她真是个天才。
到头来东西都没有吃完,留了不少让服务生又收回去了。姜又嘉说这也是反馈的一种,但我想应该包含更多「这他妈的难吃死了,你们给我端回去好好检讨」的意味。
甜点送上来的时候,我很担心这一餐的句点不知道该下在哪里——怕它是雪上加霜的烂。
「还不错…」我吃了一口,呐呐地转头看姜又嘉,希望她还满意。
吓我一大跳的是她夸张地拍起手,露出一种「感谢天啊!」的神情,只差没有站起来欢呼并带动整间餐厅的客人、服务生跳波浪舞。
「这真是太好吃、太浓郁了!」
姜又嘉说着揩了揩眼,即使没有泪珠还是做了感动拭泪的动作,「此布丁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吃!」
虽然嘴上骂她夸大,可是我忍不住笑。
「伊轩,你嚐嚐,这花香!这味道实在是太销魂了,这麽浓厚的滋味…」她说着,摇了摇头,彷佛是无可企及的地步,「就好像…刚刚灌下一整瓶厕所芳香精一样啊!」
「呃,又嘉…」我摇头表示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赞赏。
姜又嘉瞄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很快地换上另一个神情。
「这香气!」姜又嘉很快地再生出新的灵感,「就好比刚刚大口嚼过熊宝贝的衣物乾燥剂那般…」
这句话也不俱有美感的意像。我笑看她那摆明就是要搞笑的严肃神情,觉得这一餐即使难吃,却这样子令人愉快。
「感觉这个布丁被你形容地不是很好吃耶。」我说,「可怜的布丁。」
她露出一种固执的神情,吃了口布丁,闭上眼凝眉深思了起来,「不,伊轩,我想我身在普罗旺斯,那一大片一望无际的辽阔花海之中…」
是不是?美多了。
「…然後匍匐在地上,像羊一样『喀叱咖叱』地大口吃着…」
我转头看她,美丽的脸庞上扬着灿烂的笑,她眼里有股狡黠的意味。看着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从胸口涟漪般向外扩散,我感觉着灵魂被轻推,被推到了躯壳外,静静在这股鼓胀着放大的情绪里头无影无踪。
有这女孩,丢了自己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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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炸了哎呀呀,容忍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