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說 — 22

暑辅前宝贵的两周假期,一晃眼就来到的末端,我愁苦的收拾行李,一旁臭晔希却喜孜孜地喋喋不休:

「欸,台北驻唱的地方很多吧?酒吧、餐厅、咖啡店……什麽都好,真想去那种地方看看啊。」

「你们学校吉他社的素质怎麽样?有没有弹的好、又会唱的高手可以介绍、切磋一下?」

「在台北街头卖艺是不是都需要执照?要用考的还是用买的?我想以我的魅力,每天赚上个几千块不是问题啦。」

「对了小诗,听说──」

实在忍无可忍!我把旅行包用力一推,推到他面前,「邵晔希,你再吵就自己整理喔。」

没错,我手边正在打包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懒惰虫邵晔希的。然而这位大少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人家辛辛苦苦的时候还在那边吵闹不休,简直烦到不行!

晔希揉了揉鼻子,噤声半晌,忍不住又开始指手画脚:「喂,那件裤子别带,我穿有点短了。」

「喔。」

裤子,抽出。

「还有那件,对,那件绿色的,拿掉拿掉。」

「嗯哼。」

绿色T恤,out!

「喂喂喂,你折好啊,那件衬衫我很喜欢的。」

「……」

深呼吸──江小诗,深呼吸──

「啊,对了对了,冬天的衣服先都别带,老妈说倒时候会帮我寄。」

我终於忍不住爆发,「你早点说行不行?我都放进去多少了?」

「有什麽关系,放进去,拿出来不就好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咬牙,再包包把子往前一推:

「意见这麽多,你自己来。」

「干麻生气啊?」晔希一脸莫名奇妙。

「哪有生气!」

「还说没有,气鼓鼓的都成这样了。」

他一戳我的脸颊,夸张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小诗,不是我说你,你脾气好像没有以前那麽好了耶?今天还好是我,换成别人可没办法像这样包容你罗。」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麽啊?

在叔叔阿姨面前不好对晔希摆脸色,一上火车,我立刻换上臭脸,打定主意对他采取「不理会政策」,哪知这家伙更乾脆,坐下不到五分钟便进入休眠状态。

「臭晔希,到底知不知道我在不高兴啊。」我忍不住嘟囔,无法,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歪在他身上亦进入梦乡。

一路无梦。

几个小时後,待我醒来,脸已经被捏成各种形状。

「笨蛋小诗,要我说几次啊,你要睡在我肩膀上可以,但不要流口水嘛,脏死了!」

晔希改用单手掐住我脸颊,另一只手则揪住江小诗可怜的小耳朵,我用余光偷瞄,他右肩果然有一处深色。

「抱歉。」我讪讪。

「再犯我就在你下巴绑量杯。」他哼了哼,甩着行李向前。

那会是什麽诡异画面?我撇撇嘴,跟着下车。

台北车站一如往常的人潮拥挤,本来两手都是东西的晔希,连忙将吉他背到肩上,好空下手来牵我。

「怕迷路呀?」我嘲笑他。

「是啊,怕你迷路。」晔希没好气,「牵好,省得我还得去挂遗失。」

晔希方向感说差不差,但我仍诧异於他穿梭在台北街头的从容自在,换捷运时一点也没迟疑、而且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公车站!

「你怎麽知道怎麽走?」我忍不住惊愕地问道。

「我四月的时候才来过台北啊。」他觑了我一眼,「来面试,你不知道?」

「没有人跟我说啊!」我更震惊了,「那你为什麽不来找我?」

「要赶三个学校,一天来回,哪有那的闲工夫。」

「你光台北就填了三个学校?这麽多啊。」我愣愣,想想又觉不对劲,「当初是谁跟我说会来台北是不得已,因为只有这所学校有上而已?」

「不那样说你会气消吗?」

晔希仍一付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破的慌张,反倒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真搞不懂耶,江小诗,你干麻对我来台北念书有那麽大的意见?该不会是你在这里过着没有大人管的糜烂生活,害怕被我发现吧?」说着说着,忽然震怒:「你该不会仗着一个人住,跟男人同居吧?」

「什麽呀。」我错愕於他奇异的想像力,「就算是同居,对象也是你吧!臭晔希,你有没有想过,爷爷他们本来反对你到外地念书,为什麽一听到是住我家就同意了?」

「省住宿费吧。」他摸了摸下巴,回答的颇认真。

我翻了个白眼,「他们是希望我们能朝夕相处、从而日久生情,早日完成他们多年的愿望。」

「日久深情?我们都认识十七年了,有什麽情早就生出来了啦,何必等到现在?」

「话是这麽说没错啦……」

「我想大人们也都明白这点吧,之所以会赞成我来台北跟你住,纯粹是因为希望我们两人能彼此照顾吧。」

「咦?」

「……你也知道的,这几年你妈大大小小的出差从没断过,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他们难免会担心。」犹豫地顿了顿,晔希艰难地补上一句:「我也担心。」

我怔怔地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直到晔希被瞧的不自在。

「干麻啦?」他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

「晔希,嗯,该怎麽说呢……我从没有遇过你用这麽平静的叙述方式坦率地表达关心耶。」我装模作样的学习他的语气:「就是你这个笨蛋太不会照顾自己,本大爷才必须来台北盯好你啦──要是平常的你,一定会这麽说。」

「好好讲不要,就喜欢我凶你就对了?」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凶才不叫凶呢,我不怕。」我故作沉思,「还是说……是已经习惯了、有抗体了?」

「哈?你在说什麽鬼。」

……

夜色渐浓,人烟渐少,不知不觉,我们已离开了市中心,那防止被人群冲散而相扣的双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从有记忆以来,这只手就时常拉着我,虽然因为练琴而长出的薄茧不是那麽好握、虽然它有时会偷偷掐我的掌心欺负人、虽然他有时会不管不顾的扯着我走,直到我手腕发疼……虽然、虽然……

晔希,你的凶不是凶,因为我知道那严厉的背後藏着许多关心与疼惜──这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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