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夏天的黄昏来的挺晚的。神仙也是,披着夕阳的金色薄纱。
一直一直想看一个男人在金黄的夕阳里靠着车门等人。奢侈点儿说,等我。这估计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唐晶看言情小说的後遗症。
唐晶用她的切身经历教导了我,不能看太多言情小说,容易分不清楚现实和梦想。活在梦想中的女人容易被居心叵测的男人糊弄。腹黑的姐夫把才上大三的唐晶的肚子都搞大了她还稀里糊涂的做梦呢,一直到结婚那天她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
也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唐双造的孽,全落在他姐姐身上了。可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这麽糊里糊涂的被个满肚子黑水的男人爱上。
或者只要有人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爱着我,我都乐意。可惜迄今为止,只有我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不要爱别人太多。
银色的小马是一朵祥云,带来的这尊神仙,可会成为我的守护神?
神仙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只有耳边因为戴口罩略显淩乱。耳垂上没有那颗亮钻,只是小小的一粒黑色的耳钉,顾盼间偶尔闪过一丝暗金色的光,彰显一种低调的华丽。
他好像特别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工作需要,还是性格使然。无论原因为何,浅色的衣饰似乎更贴近他的气质,纤尘不染,清新脱俗。
名车,夕阳,还有一个玉树临风的神仙,再多那麽点点孤寂,再多那麽点点淡漠,就差不多够上一幅言情小说里勾动心弦的画面了。
可惜神仙天生不是个天刹孤星类型的人。
邻家大妈带着外孙散步回来,小男孩胖嘟嘟的,撒了自己外婆的手,冲着神仙就奔过去。神仙弯腰揉揉小男孩的脸,那亲热的意味,若是外人看见,说不定会误认为那是神仙的私生子。
喜欢小孩子,不错,是个适合当丈夫的角色。这要是换成妖精,大手一挥,童男童女都给我逮回去煮煮吃了。
唐双闲孩子烦,对他外甥女就挺明显的,动不动就给人家弄哭了。
我还站在那里看神仙看得发呆,他已经发现了我,站直了身子,扶着小男孩的头,微笑着冲我招手。
我有点儿恍惚,男人,孩子,家……
「对不起,有一个病人耽误了些时间。」神仙帮我开车门。
「没关系,我收拾屋子也是忙到现在。」
「你今天很漂亮。」他扭头冲我微笑。
我心想,再漂亮也没你漂亮。
「头发怎麽变直了?」
「下午去给拉直了。」我一时冲动,跑去坐了好几个小时,花了我不少的钱。冲动是魔鬼啊是魔鬼。
神仙又指指後脑勺,「新买的?」
「啊?」
「发夹,没见你戴过。」
「噢,」为什麽在神仙面前我总是反应慢半拍,「朋友送的。」
「住你家那个男,朋友?」而神仙总是洞察一切。
我苦笑,「祖宗。」
「原谅我出国太久,这是个骂人的词麽?」神仙不耻下问。
「差不多。」
「你挺不给人面子的。」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骂自己家里住着的男人。
「自己弟弟有什麽面子不面子的。」
「你弟弟?」神仙回头对我的面相进行更细致扫描,经分析後得出正确结论,「不像。」
「青梅竹马,冤家路窄。」
神仙「噢」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语气,也不知道他明白甚麽了。
「你想吃什麽?」绅士征求女士意见。
「都行。我不忌口。」吃多了就跑健身房消耗掉,不够吃家里还有糖果和蛋糕。
吹了一会儿风,小马停在一家美式西餐店的停车场。
美式西餐好,比意大利餐厅,法国餐厅更人性化一点,不用费劲装模作样,又比麦大叔肯大爷看着上档次,更比中餐馆安静。
前菜柠檬鸡,主菜AA牛排,甜点巧克力火锅。我承认我还是有点儿装十三。人家神仙就比较随性,先来两角pizza填饱肚子。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吃午饭。」神仙解释道。
我一边切柠檬鸡,一边看神仙修长的手指托着烤得微黄的面饼,有点儿迫不及待,却依旧斯文的努力安抚自己的胃。
「很忙?」
「嗯。」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跟我讲话,「回国之前,有人跟我说,国内的人习惯上医院看牙,很少人上牙医诊所的。我还想说偷偷懒,没想到。」
我示意他先吃,为了跟我说话饿着神仙,我怕天打五雷轰顶。
但我还是没憋住,「有你这麽帅的牙医,做口碑的,不怕没人去。是不是女病人特别多?」
神仙又停下来,特认真地看着我,「你是因为这样才去找我补牙的麽?」
他眼睛水汪汪的,嘴角还带着一抹红色的酱,这表情太萌了,我大脑彻底停摆,你让我怎麽回答。
「我是因为牙疼。」我决定实话实说。
「你那颗牙的神经已经开始钙化了,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做根管治疗。」神仙恢复牙医的专业姿态。
「根管治疗,就是把牙神经抽出来?」
「差不多,然後再填填充料进去。」
「那牙是不是就死了。」
「没有血液再供给养分,没有神经也不会再疼,你可以说它已经死了。」
我低头沈默。毕竟是跟了我二十多年,有感情的。
它也曾是颗稚嫩的好牙,帮我磨碎坚硬的食物,喂养我的柔软。我付出我自心头流过的鲜血,滋润它的身躯。
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给它的过多的甜蜜,腐蚀了它。在我沈浸於品尝甜蜜的时候,它已经慢慢变了质。直到神经暴露在空气中,它疼痛肿胀,我才惊然觉醒。如今想补救,还来得及麽?
它到底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是那麽容易便舍弃。疼就疼吧,是我让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简称我活该。疼痛至少会让我记得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算了,反正现在也不疼了,就这样吧。」
神仙还想再说什麽,嘴唇动了动,向两边扯出一弯无奈的笑容,摇摇头。
而当我的巧克力火锅上来的时候,神仙摇得头都快掉下来了。
「你吃麽?」我紮了一块儿哈密瓜。
「不了,这实在太甜了。」他看我把沾满巧克力浆的水果塞进嘴里,忍不住问:「你为什麽这麽喜欢吃甜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我姓田吧。」
「那姓史的怎麽办?」
一块儿苹果噎在我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神仙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绝妙问题雷到了,默不作声递给我一杯水。
我捏起一块儿手指饼,「有的时候也不一定多麽喜欢,就是一种习惯。」
神仙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
我正感受着悻悻相吸心有灵犀,突然听到我背後有人讶异的声音:「Godfrey?你怎麽在这里?要来吃饭也不跟我说一声,帮你定一个好位子。」
神仙看我一眼,站起来,对我身後的人说:「Fion,我跟你介绍,这是甜甜。」
通常我跟唐双出去,他遇到熟人,我基本就是回避,当自己是路边一颗小石子。
除非人家问起,他是绝对想不起来介绍我的。就像你出门穿的一件衣服,如果人家不说「你今天上衣颜色不错,哪儿买的啊」,通常你应该也不会拽着人家讲。
我已经习惯了被忽略,所以我身後的人叫贾菲的时候,我也没回头。可神仙站起来介绍我,我再沈默就不对了。
带着些许的尴尬,我站起来转过身,看到面前的人,竟忘记了开口。
有种人,叫女人,有种女人,叫美女,有种美女,叫……仙女。
谁说美女一定要有一头亮丽的长发。我记得谁说过,敢露额头的才是真美女。面前的女人,岂止额头,整颗圆润饱满的头型都不吝啬给人看。她留着不足寸长的头发,没有刘海,素颜的五官画上去的一样,清晰明朗,夺目却不妖艳。耳垂上挂着两个民族风的耳环,一件白棉的宽松上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花边,露出笔直的锁骨和纤细的手腕。腰间一条编织的腰带,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腰身,下面一条素色长裙,踩着一双夹脚的凉鞋。随意而又洒脱,宽松的衣服像是带着风,有种仙风道骨的气味。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贾菲的姐姐,「贾芳?」
仙女有些讶异的看着我,「你认识我?」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Fion,我说过她很聪明。」
仙女笑得样子和贾菲很像,不过就更多了一分释然。眼角多少有点儿岁月的痕迹,但不明显,点缀着别有一种成熟的韵味。
她拉起我一只手,拍了拍,「果然是个灵秀的女孩子。」
灵秀,看这形容词用的,长这麽大没听人这麽赞美过我。
「所以……」神仙问。
仙女看着我旁边,「你知道,从小我就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可总要Fion你看过……」
「我相信你。」
喂喂喂,你们好像是在说我,这打得什麽暗号,能解释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