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习惯,有时真的像是毒品。
不吸上几口,真的会令人抓狂!
你离开台湾的日子已经有足足的三年了。三年,不长不短的三年。
如果说时间能用距离来换算,会有多长呢?
我不敢想像,因为我知道那换算起来的长度会是惊人的。
「你今天好吗?」我看着窗外飘着白云的蓝色天空想着。
三年前,你手中握着美国学校寄来的通知书,然後跑到我的面前跟我说你要请我吃饭。
我吓了好大的一跳,真的,超大一跳的。
你从来就没有邀过我一起吃饭,更不用说是请我吃饭了。
「为什麽一定要一起吃饭呢?」每当我问你为什麽都不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你都这麽回答。
「可是,很多情侣不是都会一起吃饭的吗?」我总会任性的问着。
「唉哟,我吃相很难看的耶!」你总是这麽的应付我。
然後你那天手上握着美国学校寄来的通知书,跑到了我的面前说要请我吃饭,我吓了一跳,好大的一跳……
「馨婷,晚上有空吗?」你跑到我面前问我。
「有啊!怎麽?」我轻轻的回答着。
「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好吗?」你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你,用着奇怪又带点惊讶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你。
「那我今天晚上七点半到你宿舍楼下等你喔!那晚上见罗!」你说,说完就像是逃难似的逃离了我的视线,也不给我回应的机会。
那天晚上你骑着你的三洋125机车到了我家楼下接我,你那天的穿着我到现在都还记的非常清楚。
「你要去相亲啊?」看到你那天的穿着,我哈哈大笑的说着。
你抓了抓头说,「我穿这样像是要去相亲?可是,穿西装打领带不是比较有绅士的感觉吗?」你尴尬的说着。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我还是没有忘记你,也没有忘记你请我吃饭的那天所告诉我的事情。
「为什麽突然间请我吃饭啊?」我切着面前的七分熟牛排问着。
「因为这个罗!」你把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我上了呢!」我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
「你……你上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对啊!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够在台湾学音乐,没想到我上了。」你开心的笑了笑。
我知道那一直是你的梦想,去国外学更好的音乐,一直以来都是你的梦想。
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突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你就要离开我的身边到美国去。我很不舍,也不希望你离开我的身边。
「那我怎麽办?」我有点失落的问着你,眼框缓缓的红了起来。
「我……」你看着我,然後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你去了美国,我就没有办法每天都听到你的琴声了耶!」我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但我似乎没有办法控制。
「我……」
「你去了美国,我怎麽办呢?」我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你问。
「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你直视着我的眼,然後很坚定的说了这麽一句。
我忘不了的一句。
那天,那一客七分熟牛排我没有吃完。
但是那天我很饱。
我被悲伤的空气喂饱了。
『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
〈2〉
很快的,你搭着飞机到了美国去了。
就在你请我吃饭後的一个礼拜,你去了美国。
你去了那个你不熟识的城市一圆你心中的美梦。
而我,还是待在台湾,等待着你。
「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我还是没忘记你的这句话。
这句话一共有九个字,一个逗点,外加一个问号。
看起来好似没有什麽特别的,但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那天听到你说这句「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之後的心情。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原谅我的譬喻法不好,所以我没有办法举例。
总之,那是一种很怪的感觉。
然後,三年就这麽过去了。看似很短的时间,但其实整整过了一千多个日子了。
仔细想想这一千多个日子我失去了什麽?表面上,我的生活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但事实上,我失去了好多东西。
例如,生活的重心。
你去美国之前,我每天晚上都会接到一通你打来的电话。
你会跟我聊上半个小时左右,聊些什麽呢?聊音乐、聊室友、聊教授等等的,总之,我每天都会非常准时的听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然後你去了美国了,我一直好不习惯。
甚至连我的室友都说「馨婷,为什麽你的手机都不叫了呢?」,而我总是会回答她们说「因为我调震动啊!」,但是我手机的震动功能不知道已经坏了几百年了。
虽然我知道,我暂时不会再准时的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但是我依然会习惯等待,等待你打电话过来。
等待你打来跟我说哪一首曲子很好听,等待你打来跟我说你的机车室友今天又做了些什麽机车的事,等待你打来跟我聊学校的哪一位教授有隐疾。
总之,在你离开台湾到美国去之後的一年里面,我生活的某个重心,缓缓的偏移了。
但我习惯性的等待,却一直都在。
我总会在吃完晚餐之後盯着我的手机看,既使我知道它已经不会在那个时候响了。
但我就是无法更改,你会打来跟我哈拉聊天的习惯。
所以,我一直的等待。
『而我,还是待在台湾,等待着你。』
〈3〉
我还记得你提着行李,在机场里面准备登机的样子。
你在要过海关前,用了唇语跟我说「等我」。
然後我忍着心中的疼痛,忍着想哭的冲动,轻轻的点着我的头回答你。
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碎得乱七八糟的,跟那一天的那一客七分熟牛排一样的碎,一样的乱七八糟。
「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你说,然後盯着我的眼睛看。
「可是我……」他看着我低低的脸,「我的家人呢?学校呢?」我说。
那一天,他问完我「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吗?」之後,我麽回答着,同时也丢了问题给他。
然後,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很认真的切着他面前的牛排,什麽话都没有说。
而我也是,我把面前的七分熟牛排切成了牛排丝,把牛排切得很碎很碎。
那一天,我们都没有把牛排吃完。
因为我们被悲伤的空气喂饱了。
我很饱。
我想,他也一样。
你到了美国之後,我们唯一的联络方式就是MSN。
但是,遇见你的机率并不大。
而且我害怕遇见你。
「因为美国的电脑没有中文输入法。」你说,在我问了你为什麽不打中文之後。
「干麻不去买软体来安装呢?」我抱怨。
「软体很贵耶!」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只好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用网路上的翻译机翻译。
而逼迫他买软体的这件事,就因为他的一句「软体很贵耶!」而作罢。
不知道是你到美国多久之後,我开始感觉到我混身不对劲。
站着不对劲,坐着也不对劲,躺在床上更是不用说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的室友们都跟我说我可能病了。
「病了?什麽病?」我问。
「相思病。」
是吗?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的生活中好像少了什麽不该少的东西,但我找不到原因。
是每天都听不到你打电话给我,跟我聊天的原因,所以我感觉怪吗?
我不知道。
是原本每天都会听到你弹琴给我听,然後突然的我的生活中没了你的琴声,所以我感觉怪吗?
我不知道。
是因为你去美国了,没办法天天看见你,所以我觉得怪吗?
「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我有一次在MSN上这麽告诉你。
「不用太想我,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吧!」你说。
「很快?是多快?」
「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快的。相信我。」我盯着萤幕,看着这段文字,我在想着,你说的很快会花掉我多少的时间呢?
然後,时间就这麽过去了三年。
就这样的,你说的很快,让我足足等了三年。
好漫长的三年。
『然後,时间就这麽过去了三年。』
〈4〉
那天,我跟室友们到宿舍附近的餐厅吃饭。但我是被抓去的,超不愿意的被抓去的。
我不知道是怎麽的,那一阵子都吃不太下饭,我的室友们都很担心我,所以她们硬是把我抓出去吃饭……
「你们干嘛啦!」
「馨婷,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吧!走啦!附近前几天开了一家老王卤肉饭,我们一起去吃吧!」室友甲说。
「你们去就好了啦!我吃不下。」
「你真的不去?」室友乙挑着眉毛说着。
「不去啦!你们去就好。」
「真的不去?」室友甲乙丙把脸凑近了我,然後我摇了摇头。
「那好吧!姊妹们!动手了!」室友丙说,然後她们就把我架了起来。
来到这家老王卤肉饭,不用说一定要来碗卤肉饭的。
不然来老王卤肉饭干嘛呢?
「馨婷,你最近还好吧!看你都闷闷不乐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可以说出来啊!」室友乙打破了沉默的说。
「对啊!馨婷,不要把心事都闷着嘛!会得内伤的喔。」室友丙搭腔着。
「没有啦!你们不要担心我,我好的很呢!」
「是吗?你已经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好好吃饭了耶!」室友甲说。
「我……」
「你是在想你男朋友对吧!」室友乙说。
「一定是的啦!都去了美国三年了,是我,我都会想了。」室友丙接着说。
「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拜托!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手机的震动早在几百年前坏去了吗?」
「呃……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当然罗!身为你的室友……」甲乙丙互相看了看,然後大吼「这是一定要的啦!」,不免俗的还带了个摇滚手势。
此刻,我真希望我不认识她们。
然後,我们都安静了下来,吃着卤肉饭,看着新闻。
那一阵子的新闻大多是在报着「艺人,大麻烦!」,看到我都觉得,幸好我不是艺人。
但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吸毒。我只是觉得这些艺人好可怜,作什麽事情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唉!这些艺人也真是的,吸毒对身体不好他们不知道吗?」室友乙说。
「就是说啊!」室友丙说,然後看了看我,「只可惜馨婷不是艺人,不然她也一定上头条新闻的。」
「乾我什麽事啊!」我抱怨到,「我又没有吸毒!」
「你看看你的脸,一整个很像吸毒犯啊!」室友丙说,然後我的室友们很没良心的笑得乱七八糟。
「我哪里像!我哪里像了!我哪里像了啊!」我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她们一整个很没良心的跟我装不熟。
然後,我转头看了看周围,全部的人都盯着我看。
我的天啊!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盯着我看,我……
我该来唱首歌吗?
我已经忘了我那天是怎麽走出老王卤肉饭的了,我只记得那天我丢脸丢到家。
然後,回到宿舍,我看到我桌上摆了一封信。
一封没有写地址的信,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那一封信,收信人是我,寄信人是他。
那个让我想了三年的他。
『收信人是我,寄信人是他。那个让我想了三年的他。』
〈5〉
我想,我的室友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是一名吸毒犯。
我吸的毒品叫做想念,而药头就是你。
还记得你去美国不久後,我在MSN上面问过你一句话……
「如果我的想念幻化成文字,那我想念的你会幻化成什麽?」我在MSN上这麽问你。
你那时没有回答,只是在MSN上头打上「你真是个傻瓜」几个字的英文,然後就下了线了。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吗?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没有要逃避的意思,而是你需要点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他需要时间思考。」我这麽告诉自己。
常常,我一个人在夜里都会这麽想着。
如果我的想念幻化成文字,那我想念的你究竟会幻化成什麽呢?
那一天,从老王卤肉饭回到宿舍之後,我的室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接到了她们男朋友的电话,然後,宿舍又冷冷清清的剩下我一个人了。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在她们关上宿舍的门後,我喃喃的咒骂。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我突然觉得好冷,好孤独。
然後,我想起了那一封摆在我桌子上的没有地址的信。
信封上面,用着蓝色原子笔写着「吕馨婷」三个字,那是他的笔迹,我非常的清楚。
而且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他写的字非常的特别,我不知道他去哪边学这样的国文字的,总之,非常的特别。
打开信封,里面没有半封信。只有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那一张票我怎麽看都觉得好怪。
上面印着:
只为你一人音乐会
时间:中华民国九十六年五月二十日晚上七点三十分
地点:贵校大礼堂
座位:不限座
场次:仅有一场
「这……这什麽奇怪的票啊!一定是哪个王八蛋故意整我的!」看着这张票的当下,我心里这麽想着。
但是,他的字迹怎麽解释呢?是我认错了吗?
不不不,他那种奇怪的字迹,我是不可能会认错的。
然後,想着想着,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那个将近三年没有响过的铃声,突然间的响了。
「喂。」我接起电话。
「馨婷,」电话那头,是他的声音,那个让我想了三年的他,「票你拿到了吧!」
「是你!」我吓了一跳,「你回来了?」我着急的问着。
「哈哈。这是秘密,你票拿到了吧!」他轻松的说。
「秘密个什麽劲啊!嗯。拿到了。」
「那就好。」
「我说,这是什麽奇怪……」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是怎样!我话还没说完耶!
然後,我回拨给他……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後在拨,嘟嘟嘟……」这是我听到的回答。
我又接着打了好几通,电话那头的回应都是「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後在拨,嘟嘟嘟……」,然後我就放弃了。
才放下手机没有多久,我就收到他传来的简讯。
「下礼拜的音乐会,要准时喔!」
我转头看了看日历,上面写着「中华民国九十六年五月十三日星期日」,然後把视线转回了我手上这张奇怪的票上……
「下礼拜!」我说。
接着我又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想念之中。
时间真的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一个礼拜的时间过的好快,好快。
我坐在学校的餐厅里头,吃着贵死人不偿命的排骨饭。
我记得三年多前,我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吃着一样的排骨饭的。
我也记得,他跑过来的那个蠢模样,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七点了。
我随便的又吃了几口的饭,然後拿着包包往学校的大礼堂走去。
我进到大礼堂看了看,什麽都没有,空荡荡的。
只有台上一台白色的钢琴,用聚光灯照亮着的白色钢琴。
我又一次的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二十七分。
然後我看一个身穿白色燕尾服的人从舞台的一端走了出来,走到了白色钢琴前对我鞠了个躬,接着他走到钢琴旁坐了下来弹奏起曲子。
我一步一步缓慢的往舞台方向走去,我越是靠近舞台,眼泪就越是在我的眼框中聚集。
他弹奏的曲子,是我最喜爱的曲子,是大家所熟悉的垃圾车之歌,「给爱丽斯」。
我走上了舞台,走到了白色钢琴旁边。我静静的,缓缓的,慢慢的。我看着他认真弹奏钢琴的样子,然後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馨婷,」钢琴的声音一瞬间停了下来,「这三年,你好吧!」他说,那个让我想念了三年的他说。
「不好!我好难过!你知道吗?」我说。
他站了起来用手抹去我的眼泪。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如果你的想念幻化成文字,那你想念的我究竟会幻化成什麽吗?」
「恩。我记得。」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接着他说……
「我会幻化成你身边的空气,无时无刻的陪伴着你。」
然後那一夜,他亲吻了我,好深,好深的一吻。
『我会幻化成你身边的空气,无时无刻的陪伴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