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佑一直记得,在那片桃花林中,遇见的那个少女。
赵景佑一直知道赵渊不爱母后,爱着宁妃。
赵渊喜,只因宁妃;赵渊忧,只因宁妃。
有阵日子赵渊脾气很大,日日监督赵景佑诗书兵法,时时传他入御书房议事,似在用繁忙堆积起来的事务忘却些什麽,累得连素来沉稳持重的赵景佑都有些焦头烂额--赵景佑便知道,定是赵渊和那宁妃又起争执,惹得赵渊不快了。
母后的性子温顺大气,连赵渊也赞其有国母之范,两人相敬如宾,从旁人看来不似夫妻,更似君臣。
赵景佑尚还年幼时就为此况暗自不平,母后自然是看出了,夜里把他唤进房里,轻声的同他说:「景佑,莫怨你爹,也莫怨你宁姨娘,你爹他啊,是真的爱着宁姨娘。娘不在乎,也无所谓。景佑你知道这世上最强大的是什麽吗?是权力,而娘只要坐在这嫡母的位置,权力就会握在娘的手上,没有人伤的了娘,所以你不必为娘亲担忧。」
「娘,您不爱父亲?」
那时候母后的表情被手上茶杯的冉冉白烟掩的渺茫,「……若能选择自身所归之处,你爹定是不会选我,而我,也不会选择你爹。然而这世间万物万事,岂是能凭一己之思能行?」
之後他一直以为母后是如表面上那般无论何事的大气相容,不在乎会动摇自身嫡母之位的任何事的。
如果没有听到那晚房里隐隐传来的哭声。
母后从未特别逼过他,要求他要如何优秀,但赵景佑知道,只有爬到最高,掌握了最多的权力,才能有更多的选择范围,选择自己想要的,不受人拘限。
於是他自小就分外向上,从未让人失望过,且性子稳重,得了朝中大臣连番赞赏太子英才。然而赵渊这几日的频繁连这样的赵景佑都有些受不住了,赵渊似乎也看出他的疲惫,便特旨让他去宫里散心。
其实他每次入宫都免不了处处小心谨慎,即使是散心又怎能真正的放松下来呢?只是他从来面色淡然,倒也没人瞧的出来,然而赵渊一番好意不得不遵。
他谴开了随行的侍卫,绕着宫墙随意走着,边走边看,思绪却飘的有些远。
这宫里景色虽是极好,但在赵景佑眼中都是一个模样。
笼罩在整个皇城的沉闷与压抑。
忽然听见有道声音明显含着怒气传来:「主子!您又把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月银拿去乱花了!」
赵景佑这才回过神了,原来他刚刚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宫中巷尾来。
一般受宠、有地位的宫妃皆是住在靠近皇帝寝殿的地方,越近则代表荣宠越重,而巷尾一般住的都是些不受宠、位低的人,人人皆言巷尾阴暗杂乱,秽气,有些身分的人自是不会靠近这而,赵景佑一出身便身分极高,自是从未来过此处。
记忆中这种形同冷宫的巷尾是死气沉沉,听得这般鲜活的声音,赵景佑带着几分好奇凑近,便瞧到一个宫女怒气冲冲的朝着一个绯色宫装的少女插着腰,连连训斥。
那绯裙少女应该是主子,被自家宫女这麽训着,倒也不怒,就傻傻在原地笑着。
少女忽地双手顿张,臂上披锦两方而张扬,飘逸轻尘,随风而舞。整个人流转衣袖挥洒於天地之间,旋身轻摆,宛若鸿雁翩飞,漫步云端,身轻如雁,飘然的裙摆四散而开。
短短一曲舞罢,少女仍是笑扬着那张芙蓉面,朝宫女问道:「好看不?」
宫女一时看痴,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好……好看。」
看痴了的岂止有那宫女一人?还有怔神站在原地的赵景佑。
後来他私下多方派人打听,才得知,那绯裙少女,名为颜茕,是几年前入宫的才人--硬算上关系,是他的母妃。
他相信颜茕入宫是因迫於权力。
而他,是当今太子,赵景佑。
待他登上皇位,掌握手中权力,便是迎她共归於一片繁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