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贾镇长忙里偷闲虚秘书笑里藏刀
月生伯伯的儿子东西哥哥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到古榕树下送他。
月生伯伯挑了一口纸制皮箱和一个大包袱，东西哥哥背上了铺盖卷，他俩要沿着古驿道一直步行到18里外的龙门镇去乘车。
东西哥哥拉了我的小手说：“金娃子，哥哥好舍不得离开你们……你一定要好生读书，长大也像哥哥一样出去读大学哈！”
我那时还没读小学，很是羡慕大人们对东西哥哥的夸赞，至今也搞不懂为啥子东西哥哥的眼里闪着泪花：“东西哥哥，金娃子也舍不得你走！”
东西哥哥是重阳镇解放以来的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他是重阳镇中学乃至全镇人的骄傲，因此，前来送行的除开咱们甄家和贾家的，还有郑家的人：郑仁、郑义；郑美媛、郑丽媛等。
郑美媛、郑丽媛还有东西哥哥的几个男同学把东西哥哥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大家免不了要恭维恭维月生伯伯，说：“月生啊，您从此就当是老太爷了。往后，东西要是做大官了，还要多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些亲亲戚戚的哟……”
月生伯伯很是陶醉，满脸笑容：“好，好，好……不管怎么说，咱们大学生也相当于过去的中举了吧。往后，虽然未必是高官得做，骏马任骑，起码也算是有那么个功名了吧？东西考上了大学，甄家总算为重阳镇争了光，也算扬眉吐气了吧！”
最后，堂弟堂妹们搀扶着甄贤婆婆出来。东西哥哥马上跑过来：“娘娘，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甄贤婆婆道:“我的孙儿要远行，不来送送心里怎么好受呢？”
东西哥哥道：“我到学校之后，一定经常写信回家问候，您就不用担心我了吧。”
送行的人都说得差不多了，甄贤婆婆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就出发吧？”
月生伯伯说：“娘，您就回去吧？我把东西送到龙门镇就回来。”
甄贤婆婆默默地拉着东西哥哥的手走过了接官亭，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红布包，取出一枚甄贤公公留存下来的银圆：“孙儿呀，这是你爷爷的东西，你要时刻带在身上，看见银圆就想起家，就想起奶奶了。”
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东西哥哥含泪挥手和大家道别。重阳镇的乡亲们都目送着这位了不起的大学生，人们兴奋的脸上不仅写着“自豪”这两个字，也写着对重阳镇的小娃娃们的严格的要求：“人家东西哥哥多大的出息？你们只要有他一半的出息，爸（妈）就放心了！”
郑家原本是书香世家，在镇上有很高的威信，解放后虽然说成分不好，但祖上积德，也没有严重的剥削和压迫之类的罪行，人家子女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就在学校承担了教书育人的职责，在历次阶级斗争之中也没受到什么政治影响。现在，又为甄家培养出了了不起的大学生，两家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
贾家是我的母亲的娘家，甄、贾两家虽然住得较远，但关系并不疏远。
后来，我的大舅贾为精当上了重阳镇的镇长。他有一个女秘书，烫着卷发，人长得白胖白胖的，高挑丰满又迷人，名叫虚玉华。大舅要我叫她“虚阿姨”，但我背地里都管她叫狐狸精。因为我去外婆家玩的时候老碰上这个女妖精和大舅在一起研究工作，搞得大舅也没时间陪我了。越是讨厌她吧，那个女妖精还特别喜欢我，每次看到我……总要抱一抱。虽然她对我很热情，但我知道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我就偏偏不爱搭理她，总是给她脸色看。用大舅的话说：“人家虚阿姨是不是借了你的米还你的糠？你小子自己撒泡尿看看你那小脸……一点也不给大舅面子……”
大舅不敢欺负我，因为我有靠山。
我的大靠山就是外婆。
外婆就我这么一个外孙，很是心疼。大舅又特别孝顺，只要外婆说话了，无论我对大舅做了什么，他都不敢对我怎么样。
又一次，大舅喝醉了，悄悄对我说：“金娃子，你看，虚阿姨漂亮还是你大舅妈漂亮？”
我说：“当然是大舅妈漂亮啊！虚阿姨没法和大舅妈比……大舅妈对我很好的！”
大舅说：“虚阿姨对你不也很好吗？每次都抱你呢，我都没那样待遇……”
我说：“大舅不害羞，你那么大了还要人家抱抱啊？我才不稀罕她抱抱呢……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好难闻的……她长期霸占我大舅的时间。大舅都不陪我玩……”
一转眼，堂兄大学毕业了。
听说在大舅办公室里。
我不再计较女妖精的香气熏人，主动和女妖精打招呼：“虚阿姨，我堂兄回来了！大舅喊我进去的……”
女妖精笑道：“金娃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哈。你终于长大了，总算懂礼貌了，看来读书能改变一个人啊……快进去吧！”
我迫不及待地跑进大舅办公室。
果然，是堂兄回来了。
堂兄鼻梁上架了一副近视眼镜，头发比大舅还蓄得长。
我懒懒地喊了一声大舅，便要把堂兄拉出去玩。可是大舅说：“小孩子家，到一边玩去。不要影响大人说正事！”
我说：“大舅，你敢把我赶出去，我就到外婆那里去告你的状！”
大舅总是那么慢条斯理：“金娃子，你敢告到我妈妈那里告我的状我就到你妈妈那里去告你的状……咱俩还是别互相告状吧？那样对谁也不好……是不是？”
“那好吧。你让我在这里旁听，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大舅转身又堂兄说：“你回来就好，我代表政府欢迎你！小甄同志，你在学校学的是啥子专业？”
“我在学校学了两个专业，第一专业是城镇建筑设计。”
“哦……可是，我们重阳镇的建设，每项工程都是干包的。这个设计呀什么的我们一向都不用过问的。这个，我们的建筑公司又是民办的，是不是？政府并无什么搞设计的编制，是不是？……”
虚秘书嗯了几声后说：“对了，镇长，我们镇的中学校不是还差老师吗？何不……”
大舅摁灭了半截烟头，用右手拍了拍他那胖胖的脑袋瓜：“哎！怎么就没想起，是不是这样，小甄，你先到中学去？好不好？”
堂兄比较勉强地说：“好是好，就是怕，怕丢久了，生疏了专业！”
“怕什么？不就是绘图吗？中学里有门学科叫几何的，是不是？那你就去教几何吧。我去给你们郑校长打个招呼，就这么定了，你的专业也不会丢了。哦，小虚，给我准备的材料好了吗？下午我要去开会。小甄同志，就这样定了，你明天就去学校报到哈。”
所谓的郑校长，就是郑家的老大，名叫郑仁，是堂兄读书的时候的班主任老师。
郑校长虽然只比堂兄大几岁，但他是顶替父亲上班的，工作经验丰富，天生的校长派头，经常把二只二只的金星钢笔插在中山服的左上方的衣兜里，头发总是梳理得有条不紊，走路的时候，两眼平视前方，腰板挺直，好象他不只是个校长，而是一个师长。
可惜，算起辈分来，他和堂兄是平辈的，东西哥哥几声“大表哥”“老师”喊下来，他自己也觉得少了几分校长的威严了：“算了，谁叫咱们两家是亲戚呢？来咱们学校，我这做表哥的不好好关照关照你，说得过去吗？何况我还是你的老师……”
东西哥哥道：“谢谢校长，我才参加工作，你得多多帮助！”
郑校长道：“我能帮你什么？你是大学生，我是高中生。我虽然有大学文凭，毕竟是函授毕业的……以后，还靠你为咱们学校继续争取更大荣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