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摺星星的女孩 — Chapter14. 或許這是妳,送給我的禮物

「刚刚那个客人点的卡布奇诺弄好了没啦!」阿喆的头探进来,大喊。

「好啦、好啦!一直催干嘛?」我对着厨房门口喊道,急忙继续手上的工作。方才听着店里正放到的歌,我最锺爱的那首歌,不小心就听得失神了。

它的歌词,贴切地符合我想对你说的每一句。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

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

为什麽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的忘记

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这些年,我已经迈入三十五岁,阿喆的两个女儿也都上了大学。这几年我和阿喆都在到处打工赚钱,兼差好几份工作,并向友人筹措资金,计画开这家咖啡馆。

咖啡馆的名字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不言不语*心的轨迹」。

「这假掰的名字还真适合你啊!」决定好名字时,我拍拍阿喆的肩膀说。

「到时候我们就是工作夥伴啦。」阿喆期待满满地对我说。

「那还真是要工作到累死,才能赚到足够的钱完成的梦想欸。」

「没那麽夸张好吗?又不是要开公司。」

「钱那麽难赚,我做得要死要活也只能刚好缴清房租吧?」

「到时候我们好好做生意,做回本,我们来买一栋自己的房子。」

「呵,有梦最美。」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

拥有着後知後觉的美丽

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做回我自己

……

这些年,大家几乎都各奔东西了。

绍哥和大嫂结婚,在大嫂家里经营的公司工作;小刀回自己的高雄老家,帮忙家里的生意;老爹跟个富家千金结婚了,他得意地说小白脸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狼狗则是直接去当脱衣猛男,发挥他的身材优势,经常炫耀他可以正大光明吃女客人豆腐。

美娜去当陪酒小姐,听说她的懦弱经常让她被客人打;至於那个婊得可怕的纱奈,这几年因为外遇搞上夜店里的毒虫,跟着染上大麻和K他命,不久前被临检的警察逮捕了,现在待在勒戒所里。

现在的元凯已经没有当年的嚣张跋扈,或许纱奈已经耗费他太多心力了吧?九年前,最後一次见到他时,他不停地灌着酒,说起纱奈、说起那些年的他们,哭得不能自己。

我没有情绪地看着哭泣的他,这个曾经欺负我、带给我无数个黑暗长夜的死对头,这个明明自己女朋友爱着我、却还是坚持继续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爱情奴隶,这个听命於婊子女友、让我加入他们团里的笨男人。

只记得在他哭完以後,我为他收拾着酒瓶,对他说:「我想退团了。」

如果当初的他是为了纱奈才让我加入,那麽现在纱奈已经不在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让我待在团里,对吧?

何况当初,我是因为想要忘记过去的一切,才假装什麽都没有的,答应加入他们;既然过去都已经忘记,那麽他们欺负我和语心的事情,我也要当作没发生。就是抱着这样逃避的心态,加入了这个团,浑浑噩噩了十年。

但是虚掷的十年青春,已经让我清醒过来了。

元凯那时又哭又笑的对我点头,「要走就走吧......走吧!这辈子,我就是输给你了!光是在纱奈身上,我就输光了!」

「你是输给你自己。」我淡淡地说:「保重。」

我走出那家夜店,从此再也没回去过,就让荒唐了十年的青春关在里头,永远都别再跑出来调皮了吧。

大家都拥有自己新的生活,只有元凯,还是关在原本的地方。

我想到那年,和语心坐在回桃园的火车上,她对我说的话。

──「可是那天,原本也是打算忍耐过去的,却看到你那样反抗他们,尤其知道他们就是以前欺负你的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从来没有勇气反击,这些年我到底都在干什麽呢……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麽,忽然觉得痛苦得不知道怎麽形容啊。」

可是後来我还是失去反抗的勇气,变回任由他们打;就连你死掉以後,我也都没有为你做什麽。我恨自己还是那样没用,恨自己没法再勇敢一次。

但或许就像阿喆说的吧?

──「你有一天会想通的,好好过生活才是报复她们,也是让语心放心的方式。」

看着元凯落魄的模样,我忽然有点懂阿喆的意思了。

我和阿喆的休息时间总是异於常人。因为经营的是咖啡馆,都是从午後开店经营到凌晨,於是我们都是早上睡觉的,唉。

「天快亮了,好累哦。」我打个呵欠:「你当初哪来的灵感,要找我一起干那麽累的生意?想报仇也不是这样吧?」

「谁跟你报仇了?」在我背後拍一掌,阿喆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浪漫的啊!我也梦想有一天要做这种文青的生意嘛。」

「那也好歹雇一些漂亮的工读生,提振我的精神啊。」我无精打采:「怎麽来应徵的尽是一些毛头小鬼,唉。」

「死不正经!」他摇摇头,设定着烤箱的时间,我闻到松饼粉的香气。

只有三个客人坐在外头。有一对是热恋中的大学生情侣,热血地聊了一夜的心事;另一个则是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穿着公务员的衣服,对着带来的笔电敲敲打打了整夜。

原本想着今天的客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想不到此时,又有人推门进来,带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提醒着我们客人的来到。

「欢迎光临。」阿喆周到地喊了一声。

「要喝什麽?」我问刚走进来的女客人。她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店里的摆设,好像只是为了参观才进来的。

「这里好漂亮哦。」她很年轻,差不多二十几岁吧?像是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年轻女人,说话语气还保有一点诚恳。

「坐啊,menu在这里。」我将手上的menu递给她,她没有接下,却是盯着我瞧。

此时我也才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算是偏向可爱的女生,但好像不只这样,我似乎看过这张脸,即使好像有了一点点不同,似乎是脱离了原本的稚气,然後……

「你、你是那个,请我看电影的大哥哥?」她比我还早想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对!那部电影的主题曲就是这首歌!我有印象。」

那首歌还在播放,像是舞者依然在回忆旋转着、旋转着……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麽近

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

我晃晃脑袋,有些不敢置信,真是太巧了,这重逢!

「你长大好多。」我觉得自己微微颤抖,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吗:「怎麽那麽晚了,还在这里?」

「今天是我朋友生日啊,所以刚刚才从卡拉ok出来,回家路上刚好经过这里,发现店名还满特别的,有两个字和我的名字同音欸!」她说得兴奋,果然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女生:「所以才想要进来看看。」

「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雨欣,雨天的雨,欣赏的欣。」

此时阿喆从厨房出来,看了看我。

「欸!你的朋友啊?」

「就是我们在电影院重逢那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啊,那时不是还呛我跟女朋友出来吗?」

「哦哦,只看几眼,都忘记了!」阿喆对雨欣笑一下:「你好啊。」

「她说她叫雨欣。」

「语心?」阿喆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不像啊。」

「你傻了是不是?刚好名字念起来一样啦!」好在今天客人不怎麽多,不需要招呼,我对她笑笑:「在吧台那里坐一下吧,我去给你泡咖啡,你要喝什麽?」

「焦糖拿铁,谢谢。」她看着我笑:「你也变老了耶,哈哈。」

「还用讲?」我转身去厨房忙了。

端着那杯焦糖拿铁出来时,却发现她在摺星星,桌上洒满了十几颗左右的纸星星,及摆着一束星星纸。

「你喜欢摺星星?」

「嗯,是啊,我从小就喜欢摺啊。」

「那天见面怎麽没看过你摺?」我故意问废话。

「哈哈!那种状况下,哪有人还有心情摺啊?都快紧张死了!」她笑,还是那种孩子般的笑法:「仔细想想,也真的很久了耶。因为你说不会再联络,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原本也觉得再也不会见面了。」

「嗯,真的很神奇。」她这点也和语心不一样,语心根本不管什麽情况下,都可以手上一颗星星在摺,我曾怀疑过她的手根本天生和星星纸黏在一起。

「看不出来你也满不错的,那时都在玩那种游戏,过了这几年,已经开咖啡馆了。」

「哦,主要是那个男的出很多钱啦!」我指指厨房的方向,阿喆在洗客人用过的杯子,发出铿铿匡匡的声音。

「你们也有认识的人叫雨欣啊?」她果然还是会注意小细节:「看那个男的刚刚的反应。」

「嗯,不过她是语言的语,心情的心。」

「其实我有改过名字啦,成年的时候去改的。」雨欣说:「因为我一直很想念小时候在育幼院时,来当志工的那个姊姊。我上次见面好像有说过齁?我以前都自己待在楼上,不跟别人玩的,但是那个姊姊都会来陪我玩,还会教我摺星星,就是因为她,我才很喜欢摺星星,到现在都是。」

──「我小时候也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玩呀,都待在育幼院的楼上……」

我那时怎麽没注意到这点呢?

有什麽快要冲出我的体内,我有些激动地凝视她。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怎麽写,只记得照顾我们的妈妈都叫她『ㄩˇㄒㄧㄣ』,但是她後来出意外死掉了,我很想念她,所以才给自己改一个和她一样的名字。无聊吧?」

「你……你原本的名字叫什麽?」

「张晓雪,弓长张,破晓的晓,下雪的雪。他们以前都叫我小雪。」

──「黄妈妈?」

──「当然就是照顾我们的人啊。」

──「你这样回去不会有事吧?」

──「不会啦,希望有公车可以搭回去,那里在山坡上。」

那时去做志工时,还边爬山坡边向语心抱怨干嘛找一个那麽远的育幼院……那里很凶的黄妈妈,会打小孩的黄妈妈,我怎麽听到她说这些时,都没想到呢?

当时的小雪才六岁左右,瘦瘦小小,对着我童言童语;上次见面,她是高中女生,从一开始的怕生,到後来和我慢慢聊开;还有近十年後的此刻,走进这家为了语心而取名的咖啡馆,坐在我面前,和语心有念起来一样的名字……

我呆愣近一分钟,把这些全都想了一遍之後,笑了。

然後我站起身,走到雨欣,或是小雪的面前,抱住她。

泪水爬满我的脸庞。

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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