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卿卿 — 26 心傷(二)

大觐会是几个王朝前就留下的传统,三年一次,诸国国王尽皆齐聚,无论对哪方面的人来说都有的是好机会,学习的好机会、开眼界的好机会、展现才能的好机会,或者,反叛的好机会、逼宫的好机会、埋间谍的好机会。

尤其埋间谍这一项,大家特别喜爱,被埋间谍的皇上见诸位爱卿如此热衷於埋间谍,实在不忍拂了大家兴致,索性将间谍全数收下,於是美貌的女间谍们无处可摆,不得已只好全送进后宫里了。

就是这样,上古留下来的风俗,皇帝们都惯例会在大觐会上对几个漂亮女孩一见锺情,差别只在数量,好色者则数十过百,好男风者则弱水三千取一瓢饮矣。

然而,并不是一见锺情就可以解决一切然後直接抱得美人归生几个胖娃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现实总是残酷,皇上总不能冲到自家爱卿府上、找到漂亮女孩後直接就地办了。怎样也得先把羞答答的美人儿勾进後宫里,说得简单,该怎麽办呢?总不能豪迈大笑“哇哈哈你是朕的了”?於是一位天才领导者想出一条妙计,赐了漂亮女孩一壶酒,女孩为了谢恩就必得进宫……然後就再也没出来过。

皇上赐酒,便是在暗示澈,让他把府上的女眷送进宫里。

然而当天在大觐会上大出风头的辉国女子却有两位,皇上没有明言。

但我已说过了我不爱喝酒,皇上酒壶里盛的却不是清清茶香而是醇醇醉意,那麽皇上所要的,该是池天青。

澈不能抗旨。

但是,既然只是一壶暗示而非一卷墨字,澈当然可以故意曲解皇上意思将我送进宫以保住池天青,而他也正打算这麽做。

这告诉了我们意思表达的清晰与否十分重要,就有如一位风雅书生在漂亮姑娘家门前摆了张求婚信,却因为姑娘是独生女而没写是向哪位姑娘求婚,但事情发展挺顺利,欢天喜地的拜了堂进了洞房,喜孜孜地见新妇羞答答坐床旁,盖头一掀发现是漂亮姑娘她娘、她娘、她娘……他娘的!百密一疏就差在这一着,功亏一篑,国家大好人才就此香消玉殒。

是气极了。

为了池天青,他竟有脸跪下来求我。

失笑,伸手去捏他的脸颊「王爷,您的脸皮是怎麽生的啊?这样厚实?王爷既是负了卿卿,卿卿又为的什麽要帮王爷这个忙?」

他也没露出不快的神色,只是顺从地由着我捏,堂堂王爷被一名女子这样羞辱,却一点反抗都没有。

还是为了池天青。

我以为我早看破了,早知道了他不是我的良人,不会再让他的一举一动有机会伤我。

但他这幅不敢违逆的表情,伤得我这样重。

「若是卿卿不帮这个忙,王爷还待怎样?」放开他的脸,我问。

他给了我四个字,坚决的四个字「浪迹天涯。」

瞬间就笑出来了,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桌子笑弯了腰。

他要同哪个姑娘浪迹天涯就浪迹天涯去!其实与我何干?但是出於不知怎样的心态,我竟在那样半颠半狂的状态下答应了「好、好啊!浪迹天涯?哈哈哈……行行行,王爷你太逗了,卿卿答应了总行吧?合您的意了?哈哈哈哈……」

也许我并不想让他俩有机会浪迹天涯。

执起酒壶灌了,边灌边笑,清流带着酒香溢出了嘴角、沿着脖颈滑进衣领,冰凉的液体冷得我颤了一下,乾了酒,将酒壶往几上重重一放,走到依旧跪着的澈身前「满意了?」

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恭谨低着头,良久,道「多谢你了。」

有些不可置信,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再次细细打量那闭着眼就能勾勒出来的、我曾深爱着的轮廓。

他脸上有些许愧疚,对我的愧疚。

但他眼底在笑,保住了池天青,他多开心。

喉头腥甜,血味顺着咽攀了上来,呛了一下,咬牙,硬生生又吞下去了。

冷笑着摇头,猛地,没有受伤的手狠狠抽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长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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