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但是,我很喜欢听音乐,虽然我只是五岁时学过小提琴、最後很快放弃,但是我每个月至少听一次音乐会。」Santa的话把我远去的神智拉回来,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尚未开幕的舞台,人们鱼贯进场入席,令原本已温暖的室内显得局促。
「为什麽?」
「我喜欢的音乐家很多、很杂,比如说Bach、萧邦、拉赫曼尼诺夫、舒曼、舒伯特。」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我也没兴趣刨根究底地问下去。
再过十五分钟,演奏就开始了。这位演奏家是一名大概四十开外的男人,穿着一身毕挺拘谨的三件头西服,五官似刀刻般深邃,衬上深棕红色的粗硬短发跟天蓝色的眼眸,显得刚强、浓重。
一开始就是柔和细腻的RaindropPrelude。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一串串珠玉般的音符就像天降甘露,洗涤过绿叶、又在乡间小路流下一条条水痕,雨水落入广大的湖泊,一时间湖面像被无数铜钱击落,泛起细碎密集的轻波。
我听到铜钱的比喻,就笑着说:「那就好,如果从天上下来的雨水就是钱的话,我现在就带个大盒子跑出去,就要把老天爷赐的钱就盛起来。有钱的话,哥哥就可以去学钢琴,天天在家里给我弹好听的歌,不用屈在房里播CD了。」
「你这孩子也太贪钱,真是的,不愧是叫做『带银』。」
「哥哥不也叫做『带金』吗?」年幼的我呶着嘴,窝在比我大十年的哥哥的怀里,不甘被他笑我的名字,抡起拳头反击。
只听一首歌,就能品味太多感受、近於多愁善感的、我的哥哥。
我们兄弟俩都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他叫雷带金,我叫雷带银,都是妈妈给改的名字。我在很长的一段日子也以为哥哥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印象中他花极多时间温习,反而是我老是想跑出街玩。哥哥说,不能老是去玩,我们要争气一点,将以往输的都取回来。我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一点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雷家曾经是不愁衣食的,爸爸继承了爷爷的三个的士牌,那时一个的士牌也值近百万,可是妈妈赌瘾太深,老是把年幼的哥哥留在家中,自己则过去澳门、流连赌场,输个二三十万也是常事,也就常常借高利贷,爸爸有次不肯去澳门将她赎回来,她就陪男人陪了几天,让那些收赌债的过了瘾,才肯放她回来。
最後,在我两岁左右,爸爸手上的的士牌不止都给妈妈败了,还欠下几十万赌债。他下了一个明智决定:离婚。但他同时不肯要我们这对儿子。我从来不知道哥哥当时有没有乞求过爸爸不要放弃我们,我不感兴趣,总之客观事实是,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爸爸」这个人的印象,一切都是从哥哥的片言只语得知的。至於妈妈,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