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阎亮听霍兰说了很久。
她的人生故事,自己说到最後都哽咽到泣不成声,忆起她从幸福的云端瞬间跌落谷底的过程,她就无可控制的掉下泪来。
这些年来,她得到了一切,她达成了她一直都想要达成的梦想,她是应该很开心才对,可是心里,却始终充斥一股空虚。
离开了丈夫,她自己一个人还是持续着摄影,若不是还有这份工作,她大概也没有动力在英国待下去。
然後她开始找寻当初想要摄影的初衷和支持她下去的力量。
阎亮这个名字才被模糊的想起。
然後她回来了,回来见他。
找寻她失去的青春和幸福。
她有时说到伤心事,眼泪掉得凶,他就会温柔的替她拭泪,一切就好像以前一样,霍兰又悄悄对眼前的男人心跳剧烈了起来,看着他那本来充满青涩的眼眸,被添上了些幽深,像是已被人情世事蒙上一抹灰尘而难以消灭。
从前他看她,眼眸尽是满满的爱恋和疼惜,她只要一哭,他会慌张得手足无措,忘了是要先帮她拭泪还是先拿卫生纸,而现在她的泪,就算比多年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哭得伤心,却顶多只能换到他温柔的拭泪,在他的眸里,也看不到那份心疼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他还爱自己,她知道她离开他真的很久,她也知道中间自己也爱上过其他男人,但是对於他,她就是忍不住去贪求更多。
而唐心那女孩,好像有些渐渐在改变他。
今天见过第一次面,霍兰就深刻感受到了。
「亮。」她刻意让自己扬起笑,「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阎亮则是看着眼前光鲜亮丽的女人。
她变了。
从多年来出次见到她,他就知道她变了。
不再是以前他疼爱在怀的小女人,也不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去刻苦奋斗的她,眼前的女人,只不过是婚姻失利,而回台寻找他这个初恋情人兼备胎罢了。
但是他从来不打算戳破这一切。
因为深爱过。
「小兰,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们就不可能了。」他释然的勾起嘴角,很僵硬、僵硬的,只是谁也没有发现。
那亲昵的别称在他口中被说出,令霍兰身子一僵,但後面的字句也让她慌张起来。
「我、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很久没有见面,我也伤害你很多,但是我相信──」
「霍兰。」他神色凝重的望着她,像是在告诉霍兰:你不要再闹了。
「亮……拜托你……没有你我就什麽都没有了……」她的口吻愈渐无奈,此时的她没有尊严,只是一个在哀求爱情回来的女人。
但是阎亮什麽都明白,她不是真的还爱他。
只不过是感到寂寞罢了。
是不是他,也不是那麽重要吧,哈。
「你有想过,那年你离开我,我也什麽都没有了吗?」
阎亮难掩激动,他就快克制不住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冷静,替当年的自己,也讨个公道。
事实上,不管是如何,现在的他都不会和她在一起了。
是因为自己,也因为霍兰,更因为唐心。
「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亮,我发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她的眼神早已失焦,双手急拉起男人站起时离她较近的手臂,愈抓住些什麽,就愈是留失掉什麽。
阎亮只是自顾的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室外的热气顿时跑了进来。
他叹了口气。
「你现在不适合跟我说话,先调整好情绪再来吧。」
眼前的逐客令,让她不得任性下去,但是她也丝毫没有想放弃的意愿,决定寻求他的承诺。
阎亮,向来是最守承诺了。
「我下次再来,但是亮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那麽冷淡?我不希望到最後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又被这个给打乱。」她双眸闪烁着泪光,眼底再也没一丝平时的骄气。
「你还打算跟我谈些什麽?」阎亮望着看似没那麽容易放弃的女人,说道。
霍兰的目光则是更加坚定了,从今天两个人见面的情形看来,以及见到他後的心动感觉,她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些对阎亮留恋。
「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努力,直到你答应跟我重新在一起那一天。」她说,「今天的谈话我会当作是因为我曾经伤害过你所以你对我竖立的伪装,但是我不怕,我相信我们之间残存的爱情会让你卸下伪装,相信自己爱我。」
这段话,是说给阎亮听,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善意谎言。
她现在,只不过是在无理取闹罢了。
却还是想好好的挽回。
不给他回话的余地,霍兰飞快的逃出了这个家,眼泪也随着风倾泻而出。
阎亮苦撑的笑容在那刻瓦解。
和她说话的过程,他一直都是装的,是装的。
他在故作坚强,被霍兰说对了,那是他的伪装,纵使他不爱她了,见到那个曾经伤他好重的女人,他还是难掩难过。
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情,早就成为遗憾和回忆,为什麽她总是不明白这点呢?
为什麽、总是要那麽自私呢……
阎亮的脸色苍白,颤抖的大手摀住俊脸,想抹去脸上显露出的伤悲,却总是徒劳无功,而後他感受到一双比他纤细的双手握住他的腕──
「怎麽了?」女人白净的脸蛋没有任何胭脂,和方才走远的霍兰大相迳庭,她眼底的担忧竟让阎亮在此时心里被揪了个紧。
是唐心。
他的双手离开了颊,有些茫然失措的望着眼前的小女人。
和霍兰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唐心的脑子在见到男人带着伤的目光全停了摆。
她方才进门时就望见霍兰哭着跑出了阎亮家,令人不难去猜想两人刚才一定说了些什麽,才会有那种局面,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阎亮脸上的无形痛楚。
还有自己胸口的隐隐作痛。
倏地,她被一阵温暖所包围。
烫热的体温萦绕在她四周,唐心顿时红了脸颊,她感受到男人沉重的气息,以及两臂在她背上的收紧力道。
阎亮抱了她。
她知道他的伪装在此刻被卸下了。
他的眼眸,尽是赤裸裸的伤痕与过去。
他在害怕。
「就这样借我一分钟,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