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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絸儿。」李昕回身问道「若乘快马,郑国於卫约多少时程?」
「约莫三日。」絸ㄚ头略显紧张「姑娘何以问及此事?」
「你说那太子……怎生模样?」李昕行至廊间,定定看着她异样的神情。
「奴……奴婢不知......。」在李昕审视的眼神中絸ㄚ头蓦然跪下,对着李昕连连磕头「神使饶命、神使饶命,奴婢、奴婢从未作过有害神使之事,奴婢发誓!」
「快点起来,你想给人发现不成!」李昕连忙低声喝住絸ㄚ头,左右张望是否有下人路过。
她就觉得奇怪,无论是议事厅中她给压伤之际,抑或隔日醒来、胸闷咳血之时,絸ㄚ头总立时现身,以她与浣嬷嬷在府内的地位,所忙之事甚多,又哪有时间整日价在她左右服侍?那浣嬷嬷再关心,顶多於夜间忙毕之时抽空看望,这ㄚ头却是……。
在李昕严厉的眼神下絸ㄚ头慌忙起身,怯懦懦地倒退数步,全然不敢向李昕多瞧一眼。
李昕低声道「立时跟我回房,切莫给人瞧出异状。」
「是。」絸ㄚ头不知李昕打算如何处置自己,急得眼泪都要掉下,却是因着严词命令,只能低着头强忍惊恐与她一道回房。
「把门关上。」一进屋子,李昕立时令道。
艰难地坐上椅子,李昕问道「你……乃太子之人,抑或宫中夷夫人之人?」
自伤重以来这ㄚ头悉心服侍,李昕忖量,兴许此女并无害己之心,只是忠於其主。然而其主却是何人?此女又已传递出多少消息?
「是……是……。」絸ㄚ头结结巴巴,始终说不出口。
「絸儿姐姐。」李昕才方开头,絸ㄚ头便慌忙摇头。顿了一顿,李昕温言续道「知你实无害我之意,不过忠於所主。我乃上天指定传达鬼神命令之使,在此承诺绝不伤你,但愿你如实道来。」
看着絸ㄚ头逐渐稳定的身子,李昕缓缓道「你之原主,乃是太子罢。」
「神、神使怎知?」絸ㄚ头抬头,颤声问道。
「如今公子从商,若是夷夫人或陈夫人知晓,势必重重打击。然则今日开幕不仅未受阻挠,甚至相当顺利……此当有人默许是也。」李昕看着絸ㄚ头沉声道「更何况,又岂当如此之巧,今日我前脚才进裴珍阁,後脚就有那游侠跟进。即便外人不知裴珍阁乃公子产业,然厢节先生乃卫之名士,由其担任裴珍阁正主儿,又岂是那寻常游侠闹事之所?」
「然後,」李昕看着絸ㄚ头重又颤抖起来的身子「『我家太子』便就这麽出现了。」
絸ㄚ头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一晃。那些个游侠儿是怎麽盯上自己二人,絸ㄚ头确实不知,可当时确实是自己脱口而出「我家太子」,慌急之下太也顺口。
「神使……神使饶命……。」絸ㄚ头软瘫在地,只剩微弱声音含在嘴边。
「我一弱女入府,幸得你与浣嬷嬷照护,李昕感激不尽。」顿了一顿,李昕续道「如今说上这些非是怪责,反之倒是求你相助。」
「奴婢……奴婢乃一粗贱之人,又待如何襄助神使......?」絸ㄚ头微弱道。
「首先,你倒是起来,喝口茶定定心神。」李昕笑道「如你这般伏在地上,我看着心里不舒服。」
絸ㄚ头一听慌忙起身,顺从李昕之言灌了满满一杯温茶,果真颤抖身子好得多了。
「再来,之前不是好好儿的,怎地又唤起『神使』、『奴婢』了?」李昕笑道「咱们当同过往,自称你我便是。」
见絸ㄚ头拼命点头,李昕复道「接下来论到你了,不妨说说你都知道了些什麽、传递出什麽消息。」
絸ㄚ头见神使貌似真会原谅自己,终是鼓起勇气从头道来。而对於李昕来说,听个案说故事以往天天在做,因此即便絸ㄚ头结结巴巴,她却只是耐心倾听,丝毫没有显出不耐之色。
却原来这ㄚ头自幼便是太子侍女,因而虽比之卫顽小上那麽一、两岁,反应见识却大大胜於自幼畏懦的卫顽,只是一直於太子府内服侍,因此未有贵族认得。
太子作为兄长将此机灵侍女置於幼弟身边,倒是能够理解。
然而絸ㄚ头却又已传递出多少消息?
前者不叙,就说这几日府中之事。这絸ㄚ头跟在李昕身边瞻前顾後,伏击、行商二事当是已然传达。然经李昕旁敲侧击,絸ㄚ头似乎不知伏击之人已由太子转为二子黔牟。
点了点头,李昕道「所以那伯急……真是太子?」
絸ㄚ头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是,然而奴……我却不知太子竟会於出使外国之际潜返朝歌,此实乃大罪。」
李昕恨恨点了点头「虽不知太子究竟何时回得朝歌,然今日露面显然事有所成,即将起返郑国。」哼,竟然撂人调戏於我,便看我如何整治你这狡童!
「狡童」意即狡劣之年轻男子,为其时常见之当街骂语,李昕聪慧,将狡童一词用在此处实是恰当。
「备车,我待即刻出城,会一会这英武太子!」
李昕浑没意识自己外表也才六岁,那群混混调戏的乃是絸ㄚ头,不过总之这混帐太子自导自演英雄救美,让她感到相当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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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外一车急驰,车外男子专心驾车,身边一柄青铜配剑。这名男子虽身处车夫之座,气势却俨然可比卫国之中数一数二的剑士。
「舟萨,朝歌城中这四日,你可调查出什麽?」车内男子玉雕般的面孔,沉稳的眉眼看向车外下属,此人正是当今卫国上下奉为依靠的尊贵太子,卫汲是也。
卫汲潜返卫国仅携舟萨一人,然而一入朝歌两人便各自分头。
「新台监工一职虽陈夫人进言,然太子所献之建图、齐匠,国主大为欢喜,如今已然命人於新台之址设召募处所,但凡齐匠验明身分即赏赐刀币百枚、卧榻一间,以资重视。」舟萨禀道。
「若筑此台,真能熄得鬼神之怒、免我卫国之祸?」卫汲问道,嘴角一抹若有似无地讽笑。
舟萨一愣「……臣不知。然闻国主建筑此台大为用心,当是为祭鬼神,护佑我卫国之千秋万业。」
「驾、驾。」忽然听得後方一阵急驰,紧接着便是四下呼声「前方车马止行!车内之人速速下车,出示文书待我等查看!」
舟萨一愣却未放缓缰绳,卫汲於车内皱了皱眉「守城列队为何拦我?」
「属下不知,然而太子切莫下车,一切由属下应对便是。」舟萨知道若给人发现车中之人乃是太子,虽守城兵士一时不敢如何,然闹到国主那儿去自是大为麻烦。
略一思忖,舟萨戴上纱檐大帽掩过头脸,缓下马车,四下立时围上十数兵士,当先一人大喝「兀那车夫速速下车,好让我等查验身分。」
「我乃太子门下剑手,如今得太子密令办事,还请众位弟兄瞧在太子面上行个方便。」舟萨低声道。
卫汲皱了皱眉,这台词恁地耳熟,似乎不久前才出现过。
却是几名士兵互看一眼「唰」地抽出兵刃,为首那人把手一挥,众人紧紧围上。当先那人大声笑道「正好、正好,却是我等立功!城上大人接获密报,有自称太子门下之奸细窜逃出国,派出兄弟四下围捕,却是撞在我等手里。」
随着舟萨急声解释,卫汲蓦地心下雪亮......兀那稚女,竟是如此狡劣!
眼见列队兵士即将一拥而上,舟萨「唰」地抽出长剑正要拚着一战,远方再次传来督督马蹄「众、众位弟兄且住!此、此乃我府公子相识之人,万不是那奸细,还、还请手下留情!」
舟萨正打算与对方数十人拚力一战,听得呼声不禁回头,却见一管家模样的老者疾行一车,正向这头快速奔来!
只见那老者远远拿出公子令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此、此牌便是凭证!」
众兵蓄势待发,万没想到中间岔出这麽一出。待得老者驶近接过令牌......确实不是西贝货,带头兵士暗道。
舟萨见状忙也拿出通关文书,客气道「此为我等通关文凭,上有太子府间印信,还请弟兄查验。」
「唔,看来倒挺像那麽回事儿。」带头兵士知道今日已然捞不着那天大功劳,哼了一声挥手示意收兵上马「这次且先放过你们,下次可没这般运气。」语罢一声呼哨,整队兵士再度泛起黄烟,消失於那滚滚飞尘之中。
舟萨不明此老者何故相救,拱了拱手正要发话,却闻对方车中稚女之声传来「恒叔,劳你驾车距此百步之遥,絸儿便於此扶我下车罢。」
果真是那狡劣稚女!
卫汲哼声却不发话,不一会儿督督马蹄传来,显是驾车老者已如稚女之言,驶离百步之遥。
怎麽是那絸ㄚ头?舟萨紧张回向车中之人看了一眼,絸ㄚ头却已扶着一名跛脚稚女缓缓走来。
「伯急大兄,在这儿碰上,真是巧啊。」走近车马,那眼神透彻的清秀稚女盈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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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萨吞了吞口水不时回望车内,此时稚女和絸ㄚ头已一并入车。
卫汲冷冷盯着眼前这貌似天真的嘻笑稚女,身边跪坐将身子缩得不能再缩的絸ㄚ头。
「看来太子之名,好似也已不大管用。」李昕裂开小嘴大大笑道。
「兀那稚女,莫要得意忘形。」卫汲冷冷地道。
「启、启禀太子,」絸ㄚ头恭敬伏着身子颤声「姑、姑娘已蒙上天赐名,唤作『李昕』。」
「你就叫我李昕吧,别再什麽稚女不稚女。」李昕虽笑,内心却是恨恨。常言输人不输阵,偏是在这人面前自己万不甘作小小女娃儿,彷佛硬是低了一层!
「阳光照耀之树实?却是你当得起天人赐名?」卫汲哼声道「午间我救你於游侠,如今你便如此报我?」
卫汲连三问句,想是内心忿忿至极。
「太子救我於游侠,我救太子於兵士,一报还一报,如此便即扯平。」李昕笑道。
「李昕姑娘拦我於此,便是专程报恩?」卫汲讽道。
李昕一愣,其实……自己一心一意拦下卫汲,确实仅为报那游侠之仇。如今报了仇,忽地没了後边儿想法。
卫汲看着她略显慌乱的神情,不知如何竟是开口「不如,姑娘便陪本太子聊聊?」
「絸儿,」不等李昕应答,卫汲朝向絸ㄚ头挥手「这位李昕姑娘便随本太子一道走走,你且下车报与那名管家,姑娘稍晚将自行回城。」顿了一顿,卫汲复道「至於……本太子身份,相信你当妥善掩饰。」
「不……我……。」看着紧张下车的絸ㄚ头,李昕暗骂这家伙不够义气,然而内心却又有些期待……期待与这似曾相识的太子爷多处一会儿。
卫汲略带轻蔑的目光让李昕微微一抖,随即哼声「走就走,姑娘我怕你啊!」想她李昕可是来自那个有周杰伦蔡依林有微积分核子弹有吸血鬼不死人的现代世界,姑娘我怕你啊!
这样稚气的哼声看在卫汲眼里却是有种耍弄一番的冲动。想到李昕方才那得意神色,作为太子,从来无人胆敢戏弄他,偏偏稚女这样的戏弄又似全无恶意。
说实在,卫汲也不懂为什麽明明自己急着赶回郑国,却是对这女孩儿产生莫大兴趣。兴许是从小到大,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国主与臣子、命令与服从、征服与死亡,任何阴谋诡计一不设防,都将可能万劫不复。
没有人知道,当他一刻钟前见到李昕掀帘而入,那慧诘的笑容配上闪耀的眸子,竟是瞬间失神。
看着卫汲那审视却又高高在上的眼神,李昕简直莫名奇妙。对她来说,也着实有些摸不透这位太子大爷,原本听着他自小的故事,明明就该是防备外界且相当自我保护的性格,却是为何拉着她这身份可疑的女孩儿於城外四下乱走?
马车上两人一语不发,然而最慌张的还是舟萨。太子啊太子,你说走走也得要说往哪儿走,现在既不能回城,又得顾着车上还有一位小小神使不能跑得太远。因此卫郊农人只见远处一辆奇怪马车不断绕圈,晕的不知是马还是人。
「你……这样回来不会有问题吗?」看着面无表情的卫汲,李昕忍不住开口道。总得找话讲讲,这样对看什麽意思。
「你不告发就没问题。」卫汲冷道。
「呃……那齐公主还好吗?」话一出口李昕差点咬掉自己舌头。哎呀这是,哪壶提不开哪壶,就说婚事延了心情肯定不好,怎麽自己偏又问起这事儿。
「挺好,」卫汲冷冷看了李昕一眼「有劳神使关心,还请上天多多庇佑。」
这人是吃炸药吗?李昕火了「我就随口问问浑没恶意,你又何必把话讲成这样。」
卫汲一愣,默然不语。在他世界里,向来只有他发落别人,鲜少有人敢多说什麽。就算是那郑忽,也总是发出爽朗的笑声,彷佛哈哈一笑什麽都能带过。
「如果没事,那就放我下车!」李昕也不高兴了,这算什麽,没事找人奚落!
卫汲哑然。
大胆......无礼......不识相!
这孩子当真向天借胆不成?
可对於李昕来说本就没有什麽皇天思想,统治者是政党轮替下的产物,换个现代用语叫人民公仆......我还想客诉你勒!
卫汲给李昕呛这一句,本是有心同这神使说说,此刻教他再同李昕多讲什麽那也拉不下脸,闷闷看着李昕半晌,冷声道「舟萨,停马,让姑娘下车。」
听得命令舟萨赶紧停车,却是李昕一掀车帘立时懵了,这儿是哪呀?
彷佛看出李昕疑惑,卫汲冷笑道「老家都不认识?公子府上混吃混喝,不过几天竟就忘了自己出生。」
「你……我……!」李昕咬牙切齿,前一刻还嚷嚷,这时候该怎麽说「这儿跟本就不是我家」或「我是被掳人贩子运进城的认不得路」?
「下车就下车!」没等马车停妥李昕纵身一跳,整个人重心不稳狠摔在地。
「你……。」卫汲急忙伸手却只拉住李昕一只袖子,只听「嘶」的一声自己手上只余一截碎布,马车下头女孩儿膝肘皆伤。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卫汲愣愣地看着李昕倔强爬起来的身影,却是怎麽也开不了口。
看着那依稀相识的眉眼,李昕不知怎地心下一酸,这人竟就这样把自己赶下马车。
忍痛起身,随意拍了拍衣上黄土,不顾膝盖手肘丝丝血痕,李昕把头一昂,迈开小小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卫汲想要追上去,可作为太子的自尊只让他哼了一声坐回车里,闷声道「浪费时间了......舟萨,日落之前至少得要赶到前方十里处的芜莘村,否则咱们就要露宿山洞了。」
看着那越走越远的小小身影,舟萨一阵迟疑,然而终是不敢违抗太子命令把鞭一扬,斥令马儿迈开大步,向前奔去。
然而正当李昕辨认方向,打算往那待过一上午的土屋行去之时,蓦地眼前一暗,一高大身躯挡在自己面前发出难听笑声。
「嘿嘿嘿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狡狯女娘!」
李昕定睛瞧去,暗呼不妙。
真正冤家路窄!前方那高头大马的长脸汉子不正是绑架自己进城的相识?
心下打了个凸,李昕转身就跑,却是没过两步便狠狠撞进一个女人怀里。
「小女娘,听说你和你阿娘在城里发达了,怎麽还会回来?」
李昕抬头一看差点晕倒......眼前这满脸坑疤的黄脸婶子,不正是自己老家隔壁,那个对自己不怀好意、裂嘴而笑的大婶?
天亡我也!李昕哀道,不就借了一次祢的名,竟以这样方式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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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麻布袋、同样牛板车,不一样的是这次李昕手脚都给绑着,牛车也不再往那朝歌行去。长脸汉子同黄脸婶子知道李昕有公子府为靠山,自然不会作那自投罗网之举。
「罗娘,这小女娘当真已然投靠公子府?咱们如此将人掳了,若是公子府找来……恐怕有些……。」想是卫顽名头有些镇吓效果,汉子迟疑地道。
「你怕什麽,左右无人,又有谁知道咱麽将这女娘逮了回来?就说你这没出息的,放着女娘在外若教指认出来,那才有你受的。」罗娘接着骂道「满村都知你狗五没出息,嫁了你这没用的东西是老娘当年看走了眼,如今你可得看着别再教这女娘逃跑,否则老娘找你麻烦!」
隐约之间狗五咒骂什麽,却是因着罗娘在旁不敢多说。
牛车颠簸,载着李昕驶向不知名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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