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匆忙上了马背,自雒城即刻发兵,率领着诸将,日夜兼程,往葭萌关赶去。
只因一个时辰前,自葭萌关派来的传令得到消息;东川张鲁日前收留了猛将马超,而刘璋亦派人赶往汉中向张鲁借兵,那张鲁竟允了刘璋。便命马超领着两万兵马,前来攻打葭萌关。
葭萌关由孟、霍二将坚守,但马超其势锐不可当,孟达便遣人即刻往雒城求援;若推迟了时刻,葭萌关恐落入张鲁手中,此後要想阻挡之,便是困难万分。
葭萌关不仅为刘备後盾,此关隘更是交通要冲,往昔张鲁欲起兵吞并西川,皆遭阻於关外,可见其地位。
但即便此关易守难攻,而孟达、霍峻亦非平庸之辈,那马超却厉害非常;当年据守潼关时,曾多次击退曹军。如今率军攻来,若非关、张等猛将豪杰,不可败也。
庞统闻此消息,亦皱眉苦思,「马超威名,天下皆知……若有张飞、赵云二位将军联手,那便好办。但……」他摇了摇头,「两位将军如今都在外头安抚邻郡,若要召回,往来费时,而恐马超已破关门,长驱直入矣。」
刘备拍案起身,「现下情况危急,不能等子龙、益德归来;敢问军师,我军可还有他人,能与马超相抗耶?」
庞统沉吟半晌,其间刘备於内来回踱步,模样甚为不安,忽闻庞统击掌,「先生,可寻得了人选乎?」
「黄老将军与魏延联手,如何?」
两人现下都於雒城待命,若真可敌之,那便无忧矣。「黄忠数年前与云长一战,不分高下。老将军筋骨仍硬朗,但……此回所迎之人,不下当年云长,甚至有过之;而将军年纪老大,未免太过勉强。」刘备抬起眼来,「文长或可一试……」
庞统颔首,「主公,事不宜迟,咱们得先赶往葭萌关,趁关隘仍未落入马超手中之前,咱们旗下勇将,才有机会发挥啊。」
「先生所言甚是。」
刘备急遣严颜、张翼二将来守雒城,而自与庞统领军,往葭萌关赶去。
*
庞统得刘备号令,速点两千兵马,命魏延领五百军马先行、黄忠次之,而刘备、庞统随後,即刻发兵。
韫卿、关平二人仍跟在刘备身後。两人方才正於营中点拨粮秣、兵器,忽闻刘备发兵号令,尚不及理清情况,便速速赶回城楼,收拾兵器、战袍,勒马往葭萌关去了。
瞧刘备一脸忧心忡忡,而此令来得突然,令人好生意外。韫卿虽未能得知实际情状,却也大概猜得几分。
许是葭萌关有异,急需发兵驰援吧?若非此事,她还真不知,何事能令刘备这般忧心。
日前才得军情来报,刘璋命二将,领三万兵马驻守绵竹;又赵云叔叔与阿爹安抚各郡有成,兴许再缓几日,便可发兵攻绵竹,直捣成都了。事情一波三折,果真不会如计画般顺利无碍。隔着布巾,韫卿不由得轻叹;她们姊妹俩好不容易在一块儿,原以为阿爹也将归城,父女三人便可团聚。可没想到此令一下,她随大伯往葭萌关进发,徒留静韬於雒城休养,阿爹纵使回来,亦是少她一个。
她拍了拍颊,将心底的失望拍散;或许这样也好,若真父女三人相聚,才闻大伯发兵号令,势必更加不舍。况且军师方才还向她保证过,若季姊伤势许可,他也会令她前来葭萌关调养。
「苓ㄚ头在我面前都能算计我,更别说不在我眼皮底下;我当然要好生看管她呀。」当时军师脸上带着笑,往房里望了一眼。
这自是玩笑话。从那时,韫卿就看出了,军师对季姊的关心与爱护,实不下阿爹待她呀。葭萌关与雒城相隔遥远,没能天天探视着季姊,军师定是放心不下的吧?
而季苓若来,静韬也将随着季苓一道,往葭萌关与他们会合。只是晚了点罢了。韫卿舍不得与静韬分开,直是将庞统与她说的话,也当成给自己的宽慰了。
「张将军。」就当韫卿思忖着庞统与她提过的话时,没料到,庞统居然在这时候,主动上前来与她攀谈。
虽然与静韬在一块儿的那几日,庞统若去探视季苓,也会与她稍微聊几句,关心关心;而她打从知道眼前的这人不仅是领着她们行军打仗的智囊,也更是静韬的师傅後,对他也是自然的多了份亲切感。
但於行军当头,亲自前来与她谈话,还是头一次。韫卿显得有些慌张,「军师有何吩咐?」
庞统那双眼一如往常看起来慵懒而漫不经心,但眼底的精光却是锐利无比。他扬开笑来,摆了摆手,「别担心,张将军。你妹子见了我不仅不会慌乱,甚至快不把我当师傅看了,你这做姊姊的胆子想必也不比静ㄚ头小吧?放松点,没事儿的。」
韫卿柳眉微拧;是麽?静韬不将他当师傅看,那究竟把他当什麽了?这念头在心底打转,可没敢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军师来找韫卿,不知有何指教?」
庞统点了点头,一脸勉强接受的表情,「将军知道此回究竟是谁来攻葭萌关?」
韫卿摇头。「西凉锦马超,这名号听过吗?」
她闻此名号,不由得睁大了眼。锦马超威名远播,又是使枪名家,不久前为报父仇,曾杀得曹操大败;想不到来攻葭萌关的,居然是他?
「这回马超领了张鲁旗下精兵,率军来攻葭萌关;我原本向主公荐令尊张飞将军与赵云将军合力败之;惜二人此时不在眼下,又思及往来费时,这才推荐魏延与黄忠。」
韫卿颔首,「军师与韫卿说明这些,似乎颇有深意?」若只为令她理解情况,又何须大费周章的前来找她谈话?她双目清明,直视着他,静待後话。
「张将军果真冰雪聪明。」庞统拊掌而笑。「黄老将军年迈,主公恐怕不允他与马超对阵;魏延将军年少,武艺亦是不差,但若对上马超,只怕仍是力有未逮。」
「若到时候主公身旁无人可用,我便会举荐你与关将军共同上阵,力抗马超;现在先与你提起,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她与关平?由她俩来对马超?「军、军师?」韫卿给庞统这决定震慑的合不拢嘴;她拉了拉脸上布巾,「等一等,我与关平?」这……莫非是军师看她神情紧绷,这才说笑来给她排解?
「张将军该不会以为我是跟你说笑吧?」庞统一脸无奈;这也要怪他,平常总是一脸不正经,等到他现在用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同别人说话,别人却是半信半疑。改日他可得要向孔明拜师,学学他那脸刚正不阿的表情才行。
「不、不,韫卿怎敢怀疑军师呢?」她还真有些怀疑呀……「只是这麽做适合麽?」
「有什麽不合适的呢?」
「主公若真派遣我俩迎敌,那……岂不成了一大笑话?」
庞统听了她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将军莫非是担心,主公派你俩年轻小将出阵,不但瞧不起马超,亦是表示自己已无将可用?」
韫卿担忧的意即在此。刘备仁义待人,底下有能者甚多,若真如此,怎会需要两个年轻小将,来救葭萌关?
庞统见她点头,随即哈哈大笑。此时正於山道间飞驰赶路,两旁寒气逼人,而庞统这恣意笑声显得突兀,顿时便传遍了身旁所有人,也包括在前头的刘备、关平。
「军师何故发笑?」
「没,没的事,我方才跟张将军谈着话呢。惊扰了主公,实在抱歉万分。」庞统微微拱手,给刘备陪礼。
刘备睐了韫卿一眼,这才转回庞统身上,「我军现下正赶着行军;军师为吾股肱,也请注意己身言行,方才之过,莫要再犯。」
庞统连连称是,待刘备回过头之後,这才朝刘备眨了眨眼,继续望着韫卿,「张将军顾虑的虽不错,但那是建立在你们两人败阵的前提下;马超是厉害,可张将军与关将军二人经过多次历练,其中一人或许尚不及马超项背,但联手起来,那就未必了。」
「军师怎会对咱俩这麽有信心?」
「那还用说?」庞统嘿嘿一笑,视线微微移向前方的关平;他对他们两人,可是信心满满啊。「你们二人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两位不但是师徒,更是我军两大猛将,关羽、张飞之後。先前连日征战,你们二位连夺几份大功,我又怎能不对二位刮目相看呢?」
给庞统这般盛赞,韫卿双颊蓦地染上绯红,然而最让她心虚的,却是最前头那句「感情甚笃」啊……「那些功劳还不全拜军师良策以及主公倚重所致?韫卿驽钝,实受不起军师这般赞赏呀。」
「将军过谦了。总之,你们可得要有心理准备了。我话先说到这儿,且再向关将军说项去了。」他抛了个笑,策马上前,又与关平攀谈起来。
韫卿不免扬唇苦笑,敢情这便是赶鸭子上架,半点也由不得她?马超……先前她虽连挑数名刘璋麾下大将,但马超武艺高超,先前那些人自是不可与之相提并论的了。她不禁握紧手中崩云;习武之人,能与旗鼓相当的敌手较量,乐莫大焉,她虽感到心底紧张,却也兴奋莫名。
却不知那马超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她边想着,唇儿不禁逸出了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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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着乾馒头,马超举着那把跟着他已久的钢骑枪,於前军中坐镇;一面充饥,一面指挥着兵马攻城。
他率一万人於三日前大举攻城,直至此时,他虽然仍自信能在五日内破城,但对於现下进度甚不满意;思及此,他不免恨恨的咬牙,像是嚼着那厮的肉般,将口中乾粮咬得粉碎。
还能有谁?自是那个与他种下嫌隙,又奉张鲁之命前来督军的杨柏。首日他领着一万大军攻城,葭萌关守将反应倒是不慢,立刻也领着关内守军登上城楼护城,两军互有消耗,原本盼望能出其不意,藉机夺下此关,好让杨柏开开眼界,却苦於兵员不足,无法越雷池一步。两军僵持不下,直至日落,见兵疲马困,马超纵使百般不愿,亦只能含恨而退。
而後马超以速破葭萌关为由,请求杨柏令寨中大军倾巢而出;但那杨柏却又给了回票,直道此二万人乃是张鲁旗下精锐,怎能由他轻易损耗?他好说歹说,杨柏直是不允;令他差些於帐内拔剑,杀之以泄忿,幸得马岱阻拦,他才硬忍了下来。
「若两万大军尽归我有,当日便能破此城!」马超大怒,往後於寨中,再不与杨柏说上任何一句;两人已势同水火,纵有马岱从中调解,亦是莫可奈何。
此厮对他百般阻挠,定是怕他夺得此功,往後他於军中位置便即不保。马超愤然拂袖,既然杨柏有意难他,他就偏要做给他看。一万就一万,若能以一万人攻下要地葭萌关,既能显他威名,亦可令杨柏奸计化为无形,到时候哪怕不得兵权?
不过一味正攻却也不是办法。马超挑了挑眉,先前找来熟悉此地地形的将士探问,始知可绕关外山道而行,往另一门急攻;那门地形奇险,不利大军绕行,但势必无有重兵把守。马超大喜,遂遣马岱率三百名精兵,沿山道潜行,务要收到奇袭之效。
「岱,一切就全靠你了。」马超微微一笑,拎起钢骑枪,拍马上前叫战,於阵前大骂关内守将,欲吸引敌军注意,也替马岱制造机会。
巧计,正缓缓的在敌军身後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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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岱率领着三百名精锐,循山路悄悄进发。
为免惊扰敌军,再加上地形奇险难行,只有马岱驾着那匹西凉宝马,於山道间纵横奔驰;张鲁麾下将士皆是川蜀人士,从未见过此等良马,不由得大为惊叹,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却是马背上的他,所展现的惊人骑术。
西凉不仅盛产好马,西凉人善骑善射亦不是新鲜事儿。马岱仔细的驾着爱马於山道间穿梭,如履平地;素闻善骑者人马合一,今日所见,果真不假。
哪知就在踏上坦途,即将靠近葭萌关西门前,却看见一将领着刘备军士兵,正骑着马往山道上来;狭路相逢,马岱握紧尖枪,立马上前叫战,「来者何人?」
此将原来是魏延;魏延领着五百飞骑,朝葭萌关进发,听闻阵中熟知此地之将士言,此路乃是进关近路也,魏延从之,遂命兵马行此山道,不料却在此处惊见敌方人马。
魏延扬起大刀,跃马而出,「吾乃魏延,废话少说!」见此人身披银甲,腰系锦带,手执尖骑枪,不是马超却又是谁?魏延策马上前,便要叫马岱来战。
後方将士皆无马匹,而此人又是刘备底下大将,马岱亦慨然从之,挺枪而出。
刀枪相碰,激出二人高昂战意。马岱原本便是率军来袭,气力十足;而魏延风尘赶来,虽然人马稍倦,但将此人视为马超,精神为之一振,顿时倦意尽消。
两人於此狭小山道比试;马岱人马合一,脚下宝马如有灵性,得知主人心意,趁二人酣斗之余,那西凉宝马竟是抬起腿来,朝魏延脚下马匹踢去。
马岱戎马多年,与此宝马情谊深厚,遂将身子侧於马腹,扬起尖枪扫向魏延。
魏延脚下马匹失足,踉跄几步,又见尖枪锐不可挡,情急之下,便抡起大刀来破;尖枪划过刀面,刺穿魏延盔缨。
一击未果,马岱收回尖骑枪,回身再攻;而魏延亦非省油的灯,手上大刀威猛,而刀势凌厉,先攻宝马左眼,令马岱勒马往後,自己却趁此时欺身上前,迎面砍上马岱枪柄。
一来一往,两将激战,互有胜负;马岱有宝马、尖枪护体,但魏延刀势刚猛,武艺精湛,斗至四十余回合,马岱渐感力不从心;宝马再度扬蹄攻往魏延,魏延上了几次当,已有防备,马岱便趁此机会,率军後撤,退回来时山道。
魏延策马欲追,但见此山路陡急,还有碎石,非弃马不得行矣。但马岱身下宝马却依然如履平地,而马岱上身纹风不动,彷佛如坐席上,不由得大感赞叹。
将士连日赶路,已是疲惫不堪。魏延遂领将士入城歇息,待养足气力,再与之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