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中午，当我在旧教学大楼吃便当时，心头跟思绪都还是沉甸甸的。
在旁边吞饭团的陈易楷口齿不清地劝解我：「齁，谢永恩，拜托你别再挂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了。看到你这样子，我的东西也变得不好吃了啦！」说完，他冷不防从我便当里偷走一颗炸花枝丸，立刻被我瞪一眼。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资优生，考不好下次再加油就好啦。如果只是考差了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会很担心你的将来耶。人生又不是只有考试这种东西，你就看开点吧！」
听他老气横秋地说出与芮娜类似的话，我定睛看他，「那你的人生有什麽？」
「我爸、我妈、学校、教官、训导主任、你。」
「为什麽有我？」
「我是指现在，以後的人生会有什麽谁知道啊？我只知道我现在的生活里主要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以後的事以後再说，现在想又没有用！」
我目光不动，「没有朋友吗？」
「我之前就说过啦，我经常搬家到处漂泊，没办法跟朋友维持长久的关系，所以就算之後又认识谁，我也懒得再深交了。」
「如果你之後又临时转学，我不也是变得跟那些朋友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啊，意义当然不一样喽！」
我先是愣住，但随即恢复了冷静，没随着他胡闹，「你当我失忆了？明明前几个月才跟别班的副班长你侬我侬，而且我才不相信你之前没交过其他女朋友。」
「哎唷，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啦。基本上，只要是可爱的女孩子接近我，我本来就不太会拒绝呀，谁教我本来就长得挺帅的，这也没办法。而且我没骗你，虽然我跟别的女生交往过，可是真心喜欢上的女生你是第一个，我是说真的喔。」
听他说出逢场作戏这四个字，让我忽然想扁他，「少对我油腔滑调，就算你说破嘴我也不会相信你。而且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考试的事，所以你就别再胡说八道了。」
「那不然是为了什麽事？失恋？」
我整个人一僵。
「真的？我猜对了？真的是失恋？谢永恩你有喜欢的人？是谁？谁谁谁？」
他连珠炮般的发问让我受不了，马上厉声喝止，「陈易楷，你再问我就马上走人！」
「好嘛好嘛，我只是吓一跳，所以你真的失恋了？没关系，反正全世界的人口这麽多，男女生加起来都几十亿了，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出现，比如我啊。所以你就别难过啦，既然对方甩掉你，你就交一个更好的给对方瞧瞧！」
我望着地面，用极小的音量回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难道是你暗恋人家？唉，那也只能节哀顺变啦。不过谢永恩，至少你还会喜欢某个人，不是只会关在教室乖乖地死读书，这样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整个青春岁月里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是件很悲哀的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竟让我一时之间无法再生气，还忍不住嘴角失守。
「陈易楷，你很白痴欸！」
「终於笑了。这位大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难哄？这比被教官念三个小时还要让我头痛。」他还故意做出擦汗的样子，结果被我搥了下肩膀。
被陈易楷这样乱七八糟安慰了一番，很不可思议的，我的心情居然真的稍微舒坦了些。
虽然我仍旧不相信他的告白是真的，但他今天说的话，让我对他有些改观，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爱油嘴滑舌又总是不正经的家伙。
当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等羽菁学姊，在她补习前一块去吃晚餐，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转头一看，是曼书学姊在我身後。
我很意外，曼书学姊居然主动跟我打招呼。
「羽菁现在人还在办公室，你再等个五分钟吧。」她说。
我好一阵子才意会过来，「好，我知道了。曼书学姊你要直接回家了吗？」
「没有，我晚点要跟我男友去逛夜市，他社团有事要处理，所以我先到隔壁超商等他。」
「这样啊？」我咽咽口水，随即想到，「对了，曼书学姊你推荐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真的很好看，谢谢你。还有，听说昨天是你的生日，羽菁学姊有邀请我参加你们的聚会，可是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去，不好意思！」
她耸耸肩，「没什麽，我本来只是打算看场电影就好，但羽菁跟我男友两人都说想唱歌，我就只好陪他们了。你不用为这种事感到抱歉，没关系的。」
当曼书学姊说出「我就只好陪他们了」时，我全身竟一阵颤栗，头皮也发麻起来。
大概是因为羽菁学姊跟吴仲谦的事，才会让我心里对这句话特别敏感。
我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系着金色缎带的咖啡色书签，双手递到她眼前，「曼书学姊，这是我上礼拜六出去玩的时候买的，我觉得很漂亮，送给你，就当作是生日礼物。」
「这样好吗？你不是也很喜欢？」
「没关系，我还有多买一张，所以这张送你！」
於是她接过书签，浅浅一笑，「谢谢。」
能和曼书学姊破冰，我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和她的关系越是和谐，我心里的罪恶感也就越深。
隔日，羽菁学姊又约我到图书馆凉亭吃饭，先到图书馆去的曼书学姊後来也跟我们一起用餐，她饭团吃到一半，就翻起刚刚借的书。
「曼曼，不要边吃边看书啦，这样很容易消化不良的。」羽菁学姊劝道，随即笑笑告诉我：「曼曼是个超级大书虫，书也看得非常快，上次她男友送她一套五册的书，她居然只花两天就看完了，两天喔！」
如果换做别人，也许不晓得此时应该摆出什麽表情，毕竟要在曼书学姊面前跟羽菁学姊自然地聊到吴仲谦，我认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样的羽菁学姊纵然可悲得令我心疼，但明知这一切却依然能笑着配合她的我，又是怎麽样呢？
我实在不敢看自己现在的脸。
「羽菁，我先把书搬回教室，你等等帮我买瓶水回来吧？我手不够拿了。」
「嗯，好。因为曼曼你借太多本了啦。」看见曼书学姊把书签夹在刚才读到的那一页，羽菁学姊眼睛一亮，「咦？你什麽时候有这张书签的？之前没看过耶。好漂亮，是你新买的吗？」
霎时我的胸口一阵发凉。
我完全没想到曼书学姊已经用了我昨天送她的那张书签，而且还正好被羽菁学姊发现。
要是羽菁学姊知道那书签是我送的，会不会觉得奇怪？
她会不会以为我跟曼书学姊之间有什麽事没让她知道？甚至开始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