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后,赵国忠走进盛世,走到贺清文跟前,在他还没有完全丧失行走能力之前,一屁股跌落在了办公室的沙发里。
“戴文先生,怎么会这样,请你——不要这样做。”
转椅旋了过来,从黑色的皮椅中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赵经理,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在照章办事。”
“这——这只是小问题,我之前已经全部都打通好了,谁知道——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这块地有一些手续问题,但那也只是小问题,而且他已经打通了的关系,所以才可进行拍卖,可谁知道,事情竟然突然翻转。
因为这块地欠缺手续,竞标结果不成立,他不但失去了盛世这个买主,更让这块地成了他目前最烫手的山芋,抛不出更留不得。
赵国忠急得额头暴汗,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用余光打探贺清文的神情。
“赵经理,我们都要根据章程,公司才能稳妥发展,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交易更不是儿戏,我既然可以出那个价钱来购买这块地,就已经很好地在说明我的诚意了,但事到如今,您的这块地居然会出现这种问题,那我们也只放弃了。”
“戴文先生,请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吗?可我计划不等人,要知道,我所建的项目可是这几年的新兴事业,过了这个风头,还有什么意思。”贺清文故作无奈,“对不起,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再物色其他的地方。”
“戴文先生,请你——再给一段时间,再给几天。”赵国忠尽量为自己争取,如今这块地被盛世收购,已是众所周知,留在手里根本不会有人敢买,他想过宏天,想过萧暮远,但问题是,萧暮远似乎根本无意,那么他到最后也只能把希望放在盛世这里了。
赵国忠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他要保持住清醒的头脑,他要在走出盛世之前,猜出贺清文究竟要的是什么。
“戴文先生,说句实在话,我这块地的问题根本不重要,如果顺利的话,我可以在近期之内就把它解决掉。”
“可有一老生长谈的词是怎么说来着,时间就是金钱,对吧!赵经理!”
果然就是钱的问题,赵国忠也是渐渐才觉察出,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简单,明明什么都处理好了,为什么还是会在关键时候出错。
何重明明给过他警告,告诉过他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简单,只是他没曾想会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
仿佛就像是他安排好了每一步,因为已经早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将会作废,所以才会一路追价,不计成本,最后将标拍到手中,掌控一切主动权,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个人真可怕——
戴文·沃森——
这么年轻,就有这种城府,真是比萧暮远有过之而不及。
而且——赵国忠看着眼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熟,太像一个熟人了,尤其是那双眼睛。
贺清文低眼,目视着正在沉思中的赵国忠,他知道,赵国忠这个人,还算是比较聪明的,他知道继续熬下去,吃亏的总是自己。
拖得越久,亏吃得越多。
贺清文笃定,赵国忠已经快要被熬透了,他已无需再添柴。
“戴文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按照竞标底价的那个价钱,将这块地转让给你。”
贺清文依然低垂着头,他看着桌上的文件,随手翻了一下。
“再少五百万。”赵国忠试探。
贺清文从文件中把眼睛抬起,扫了一下赵国忠,微笑着不说话。
赵国忠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上,咬着牙,下了个狠心。
“八百万,比底价少八百万,戴文先生,不能——不能再少了。”赵国忠狠狠地捏住了手,怕自己下一刻后悔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贺清文这才回道,“赵经理这是在难为我,你让我如何跟公司上下交待?”
“请贵方放心,这件事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的,只要戴文先生点头,这块地就是您的。”
“好吧!赵经理既然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我再不答应,似乎不近人情,我期待着你的好消息,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赵国忠将一头闷汗甩掉,可是双腿,却早已无力。
土地的转让合约终于签完了,赵国忠这次亏的很大,但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从此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步步精心设计,一步步稳操胜券,贺清文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他站在山林地的最高处,俯看全局,在心中规划出这里将来的面貌。
这里,将会是他的王国。
可是,还来得及吗?
三年后,他还看得到吗?
也许,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对赵国忠说,时间就是金钱。
然,时间对他来说,更是生命,更是他短暂的梦。
他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发动机的声音在身后熄了火,他听到有人下车后的关门声,然后是簌簌的脚步声。
踏着草丛,走向他。
“这就是你让我看到的答案?”
贺清文轻笑,“萧董觉得这出戏唱的还行吗?”
“可以获得多项大奖,出神入化。”
“呵呵呵——”贺清文大笑,“萧董,您真是过奖了,我说过,与您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不,这一仗你打得很完美,我不得不服。我一直都在想,你既然早就知道赵国忠那块地有问题,却还要在拍卖会上一路追价,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想通了,其实是因为你早知道了结果,你知道竞标的最终结果会作废。赵国忠那块地的问题其实早就可以解决,是你——”萧暮远一步步靠近他,“是你找人刻意拖延,然后在拍卖过后再将此事放大,不仅让他背负法律责任,还要对此向盛世做出赔偿,是你在背后操控了整件事情,赵国忠只不过是只跳梁小丑,给你这个主角做了垫脚石而已。”
贺清文目视远处,莞尔一笑,“萧董分析得倒很透彻,本期的最佳导演奖颁给你,我看最合适。”
“你——让我很吃惊。”
“哦?请问您吃惊的是什么?是这种作法,这种手段,还是这些手段竟出于我之手。”
萧暮远上前一步,与他并肩,“我吃惊的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强大。”
“哼!”贺清文冷哼,“是吗?我强大?”
贺清文转过身来,与萧暮远对视,以往清冷的面容突然换了另一副模样。
“萧暮远,我也想问问你,当你看到我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惊讶,这个人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站在与你并肩的一个高台上,而不是在哪个巷口哪条街道上,向行人摇尾乞怜?你是不是很失望?”
萧暮远没有任何慌张的表露,他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贺清文。
两年间,他曾在几百个夜里,盯着照片上那张率真俊美的脸,盯到天色发白。
他甚至想像过,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会用自己的这双手,亲自牵领着他迈进宏天的大门,让宏天再次成为庇护他的港湾。
呵呵,想想真是可笑,那个对手曾经险些吞并他的公司,让他变得一无所有,而当他终于反败为胜,夺得一切之后,他居然会起了怜悯之心,想要去保护这个人的儿子。
看来料错的人是他,萧暮远在心中暗叹。
真正的野兽在受了伤之后,只需短暂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在那之后,它只会变得更加凶猛、更加疯狂。
而这张他看了两年多的脸,直到此时此刻,才算看得真切。
“为什么——会变成戴文·沃森?”
“你无需知道,你也没有资格知道。”
贺清文挑着眉,冷眼看着萧暮远。
两年多来,他一直在关注这个男人的所有动向,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成为贺清文研究的课题,他无时无刻不在分析萧暮远的思维,他要了解萧暮远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意图,他要做到掌握这个男人的每一个想法,甚至每一个眼神,只有这样,他才能打败他,然后将他从最高处的云端,狠狠地拽下来。
“萧暮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我们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你认为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我因此而重生,萧暮远,你不觉得你问的这句话很可笑吗?”
是的,真可笑!
这个人的父亲在他的面前倒下,他一挥手,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们都只是商海里荡的船,没有方向,只有前行,而面对所有的障碍,没有绕行,只有破坏。
贺清文的眼冷得像冰,目光更如千万把刀子,射向萧暮远。
可萧暮远却是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脚下的那一片绿林。
他指那边一方,对贺清文说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但是这里,却是你人生的一个新的开始。贺清文,宏天的传奇永远只属于它的开创者,永远属于你的父亲,如果,你真的要通过毁掉宏天来打败我,那么我也会很大方地向你敞开宏天的大门,欢迎你的到来。”
山风簌簌吹过,吹起了他们的衣襟,吹痛了他们的脸。
当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未愈,仍在流血。
拼杀中,奋力刺向敌人的同时,有谁还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没有人能做到,他们早就已经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都是何必——
萧暮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