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朝露昏沉了好几日,高烧慢慢退去。
「太好了,总算退烧了,冯公子会高兴死的!」
冰冷的小手离开额头,朝露睁开眼睛,只看见自己的婢女南兰,没看到那个熟悉的陌生男人。
原来他也姓冯呀……
「小姐,你怎麽不说话?烧傻了吗?」南兰蹙眉。
席朝露微微一笑,「我的口有点渴。」
「想喝水呀!我去倒!」她走到茶几边,摇了摇茶壼,又叫,「唉呀,没水了!我去厨房提,顺便喊冯公子过来。」
朝露想要她等等,想问问她冯公子叫什麽,做什麽,是哪儿人士,这几日是不是他照料着她,但是嘴巴张开了,声音偏又咽了下去。
她问这个干嘛?
他若有心,自己会跟她提,她又何必赶在此时多问?
房门被推开,冯泉走了进来,见她已经可以坐起身,纠结数日的眉宇总算舒缓开来。
「好点没?」
厚实的大掌贴上额头,席朝露微微一颤,「好多了,谢谢公子这几天的照顾。」
「不用客气。」他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
「公子懂得医理?」
「略懂一些,」冯泉看着她的眼,慢慢地说:「我家里是作药材生意的。」
真巧,他家居然也作药材生意。
朝露微笑,「公子打京城来的吗?」
冯泉挑眉,「你怎麽知道?」
「口音。」
原来如此,吓他一跳。
冯泉也笑,正要开口说话,南兰送茶进来,「小姐,茶水来了。」
「我来就好,你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她该吃药了。」冯泉一手接过茶杯,一手扶着朝露的肩。
席朝露忙道:「我自己来行了。」
「你的身子还弱,别逞强。」他揽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茶喂进她嘴里。
南兰也不觉奇怪,笑嘻嘻地转身便走了。
看来她没记错,这几日守着她,喂她服药的人必是他无疑,否则她不会觉得他温暖的胸膛靠起来如此熟悉。
「谢谢公子。」一杯茶喝完,朝露轻声道谢。
「你不用这麽客气。」
他为她擦去唇边水渍,手指划过唇瓣,带来一阵酥麻。
朝露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慌忙离开他的怀抱,「还没请教公子姓名。」
冯泉换了个位置,以方便观察她的表情,「敝姓冯,单名一个泉字。」
冯泉?
怎麽会这麽巧?
席朝露心头大震,脸上却神色如常。
关於巫寒沁的回忆止於七岁,七岁之後,她卖笑卖艺,卖身卖命,她经历得太多,早已不是巫寒沁。
她是席朝露,她的心机深沉得足以和大官巨贾应对酬答。
此刻她的心思飞快地转。
她不能让他们找到!
巫冯两家都是大户人家,她不信爹和柳姨会冒着败坏家声的风险,接她返家,她也不信泉哥哥会不计前事,信守婚约,一个蒙尘的巫寒沁只会让他们觉得难堪。
她漾开柔魅浅笑,「朝露见过冯公子。」
她不认识他!
冯泉明知道自己应该松了口气,可是却偏觉怅然。
他看着她,「姑娘不是金陵人士?」
「公子何以有此一问?」她眉眼弯弯,笑得娇媚。
「你昏迷的时候,说了些梦话。」他望着她的目光不曾一瞬,不愿遗漏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哦?说了哪些梦话?」她微笑,悄悄按住胸口,压住衣襟里的鸳鸯白玉。
泉哥哥应该没发现白玉吧?否则他会直接问她,不会迂回出言试探……
「很多,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你一直唤着『泉哥哥』。」
她的笑容僵在嘴角。
冯泉不由得禀息,「真巧,与我同名。」
巫寒沁定下心神,重新抹上笑靥,「可惜就只是同名而已。」
「他是谁?」冯泉声音黯哑,仍不肯放松。
「一个小时候的玩伴。他对我很好,还说过要娶我,後来……」她撇开眼,「後来就失散了。」
「失散?」
「这几年又是兵灾,又是水患,谁没失散个一两个亲友?」她回眸瞅着他笑。
她不像在说谎。
她也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若她真是寒沁,她会对他坦白身世,她该知道他会帮她──他真的会帮她吗?冯泉思路一凝,眉头又揪起了。她若真是寒沁,他会为她赎身,但赎身之後呢?他真要与她完婚?爹会答应吗?
「冯公子问了这麽多问题,是否也有亲人失散?」巫寒沁深知自个儿若一概任他追问,终会招架不住,因此主动反问。
冯泉点头,「是我的未婚妻。」
他还当她是未婚妻?
巫寒沁握着白玉的手悄悄收紧,浅笑低问:「她也叫你『泉哥哥』?」
冯泉心中的警钟响起。
都说青楼女子贪财无情,若她真不是寒沁,却假借这个机会冒充寒沁,他岂不麻烦?
冯泉又再深深地看了席朝露一眼,忽然笑了。
她的轮廓是与寒沁小时有几分相似,眉宇间也依稀有霞姨的影子,但世间美丽的女子不都长成这样?有时他看着寒淳,也觉得她长得和霞姨有点神似。
他实在不该妄作揣测,徒增无谓烦恼。席朝露不是寒沁最好,不然他还真不知该拿她怎麽办呢。
冯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姑娘病体未瘉,还是多作休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