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煙歌行 — 《卷二‧希道》〈章十五‧溫柔郎君〉#3

皇宫巍峨凛然,宛如是以朱红砌成的雍容华城,前廷後宫的分野,如那宫殿房舍的排列一般井然有序。日里,皇宫前半那一区省衙府舍总是繁忙奔碌,不时可见省舍外侧那雕得气派的花格纸窗上、映出里头一个个来回走动的身影。

而诸省衙中,现下忙得最焦头烂额、席不暇暖的,当属枢密院。

枢密院舍中的议事厅内,枢密院使赵熔、向敏中二位大人,正领着枢密副使、都承旨及其他下属之官,齐聚商讨西南民乱以及银州观察使李继迁叛变一事。

李继迁为党项羌族平夏部族人,其先祖自唐代起便长期统领银州、夏州一带,更因战功而让前朝皇帝赐了国姓。唐末四野割裂、政权倾迭,纷扰许久,方有国朝奠立,夏州李氏却不肯臣服赵家,以致西北一带屡有征战,禁军数度挫败李氏叛乱,首领李继捧方投降归宋、并主动亲至汴梁朝觐,声明放弃世袭之地,皇帝感其臣服之心,封其为章德军节度使。

然其余李氏族人不甘李继捧轻易归降,复拥立李继捧族弟李继迁为首领,并与北面辽朝私有往来,得其援助,数度於银、夏二州叛起,皆让中央给镇压了下。

因李继迁颇得李氏族民之心,中央遂采以夷制夷之际,封李继迁为西平王,又让其相继任夏州蕃落使、银州刺史、银州观察史等,复赐国姓赵、再赐名保吉。

李继迁表面顺服宋朝,却是隐有叛心,屡有令人起疑的动作,方有如今教枢密院诸官头疼之事。

「皇帝令吾等推派一位适任两川招安使一责之人,观诸位呈谏的名单,皆推昭宣使王继恩大人,既是意见一致,此事便就此底定了。」以宣徽北院使身分知枢密院的赵熔翻阅着手边策本,率先开了口,先为西南相关之策下了结论,以便专注於讨论现下最重要的李继迁一事。

对於两川招安使人选,诸官意见已是齐然一致,无有异议,皆点了头同意,唯独落座角落的黎仲容,神情却丝毫无有欢悦,反是面容沉冷,有几分阴郁。

「依近日银州传回线报看来,李继迁叛变之心应是昭然,对此,吾等应先有对策,甚至先部署下兵力,以便时机一至,抢得先机,镇压李继迁。」向敏中手中握着一叠军檄,面色虽是沉重,却有势在必得的魄力。

「向大人所说无误,眼下应尽快拨立军队,好针对银、夏一带李氏的兵力配置、地形等等进行军事演练,以便早日进发河西,於河西设立行营。」赵熔附和着向敏中之话。

「问题是,都部署的人选又该如何?王继恩大人已被选认为两川招安使了,眼下朝中还有哪位大人适任呢。」一名枢密院里品秩较低的新进官员疑惑出声。

「不,这回可不是由招安使领军前去就能解决的场合,必得要指派一名将军作为河西行营的都部署。川蜀一事乃是平乱性质,对手是没有完整军队、纪律,更遑论兵法及战略的一干农民;李氏可不同,他们可是善战的外族人,唐初时虽挫败於唐军手下,但也替那李氏皇室平过境内叛乱,才得皇室赐姓,武力不可小觑。」另一名较资深的官吏半是驳正前一人的话、半是陈述地道。

两位枢密使绷起了脸,陷入思索,赵熔却蓦地注意到议事厅内一角的沉默,眸光瞥去、幽然开口:「黎大人往常最是策见丰富、建言积极,怎今日沉默起来了?」

黎仲容听见枢密使直点自己的名,抬眸望着一室尽朝自己投来目光的众人们,扯了扯嘴角,有几分淡漠地掀眸应了声:「赵大人多心了,下官之见同方才二位大人,故不多嘴锦上添花了。」

一旁向敏中眸光亦落在黎仲容身上,瞧了半晌,却像突有灵光一般,赶忙开口:「对了,黎大人以前任客省使时,曾与那党项一族有过交涉、当初还曾代表我朝前往西北引领李氏来朝之使,我记得没错吧?」

「咦?真是如此吗,黎大人?」一旁资历较浅的一名官员微微讶道。

「……嗯。」黎仲容沉沉哼出一声应道,随即挑了眉,半是玩笑似地冷嗤,「提起这个,莫不是要我上前线带兵打仗吧?」

「怎麽,黎大人不行麽?」一旁那名新进官吏愣愣地应,惹来其他几位大人们露出了笑颜。

「早在十几年前黎大人便因身上旧创之故,调离前线,也不负责领兵、教练之事了,否则咱们枢密院哪能纳得这般优秀的人才。」向敏中浅笑解释着,「提起此事,当然不是要让黎大人带兵上战场,而是依黎大人对夏州李氏的认识与掌握,或许可成为日後河西行营元帅之助。」

「向大人过誉了,」黎仲容不甚认同地扯出一抹笑,凉声道,「都是些表面的东西,只怕在战场上是不管用的。」

「那……目前居於汴梁的章德军节度使、李继迁之族兄李继捧是否有可能为吾等效力?」一名官吏思索须臾,缓缓提出意见。

「这……李继捧虽是亲降,但身上到底还是流着那夏州李氏之血,只怕……有些冒险。」赵熔半是迟疑地回应。

「我亦不赞同此策。」黎仲容冷冷地道,未曾表明原因,众人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与赵熔有同样顾忌。众人因正思考得认真,未曾注意到黎仲容转而瞥向窗外天色的眸里,有几分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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