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袭来,她心口的搏动一瞬间突地变得好急促,费了她好大力气,才缓下那阵涌潮般的慌乱。
「今日有二位丞相之女亲捧朝欢之场,是吾等之幸,亦是缘分,市井食酌虽是粗淡,但不知二位可否有意愿与我和二位兄弟同行,让静之薄尽为主之道。」萧静之彷若无视一旁黎久歌一瞬转寒的冻人眸光,柔柔笑邀。
这句话让殷神风暗暗吃了大惊,倏地一瞠的双目丝毫无意掩饰他突来的讶异。
丞相之女?那莫不就是──
「好呀!」张溶溶听见萧静之邀约,毫不犹豫地娇灿一笑,爽快应允。
向云烟一瞬努了唇,差些也要跟着开口,却仍是犹豫了,无法否认自己心里有着一口答应的冲动,然她已与拾翠约定好了时刻,眼下身旁又无随侍之人,可以临时托传消息,只怕这个时间,拾翠与小李也早出了门。
可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与他多相处上一阵,她莫名地不想放过。
她迎上萧静之微笑中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心里的犹豫愈生强烈,几乎要变成一种拉锯,扯着她摇摆不定的念头,她目光匆匆一扫,瞥了黎久歌一眼,却见他面色青冷,一副不大耐烦的模样,顿时浇熄了她的煎熬。
自他方才至今的反应,向云烟瞧得出,黎君胤其实是不甚欢迎自己这名陌生之人。
尽管再如何想多与他接触一阵,要是招了他厌恶,也只会更让她不安。
「静妍这般犹豫,想来是有所不便了,咱们便别勉强她吧。」向云烟尚未开口婉拒,张溶溶瞧出,先行替她道出了心声。
向云烟抬眸对着张溶溶微微一笑,感谢她的细腻与贴心,却未瞧出张溶溶眸里藏着的笑意。
「确是如此,云烟已与家仆约定了时刻让他们接我回府,只怕现下他们都从府里出发了,阁下邀约心意,云烟甚是感谢,拂此盛情,亦觉过意不去,但,还是不便奉陪了。」向云烟微微欠身,歉笑着婉拒了。
「无妨,下回若有机会,再让静之招待姑娘一回吧。」萧静之媚然一笑,落落大方。他随着向云烟走至戏楼门口,身後黎久歌、殷神风等人亦随着跟上,顺道要往城西夜市去。
「那云烟就不耽搁各位,先告辞了。」跨出了戏楼,向云烟温婉辞言,水眸幽柔地流转过众人,亦包括了那一身气质冷峻得让人难以逼视的黎君胤。
她敛眸旋身,淡淡的失落却在心头漫开。错过了今日,不知下回再见他,要待至何时。
「向姑娘,怎不见贵府的车侍呢?」向云烟方走离两三步,却听见身後传来萧静之柔软的声音。
她顺声半侧回身,浅浅一笑,「我怕这里街闹人多,便与他们约在了相国寺桥前相候,多谢公子关切。」
「相国寺桥?那里虽是不远,但步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现下天色已暗,此地又是市井纷杂处,向姑娘只身走过去,怎能让人放心?」萧静之微微皱了一双好看妖媚的眉,须臾转向了黎久歌,「三弟,要不你便送向姑娘走一程吧?我与二弟陪着张姑娘在此处候你。」
黎久歌听清,一双墨眉几要不悦地皱了起来,萧静之赶在他脱口推拒前又开了口,「大哥忙了一日已是累乏,二弟复方从府衙回转,便劳你这趟了。」
向云烟知晓黎久歌必是不愿,也瞧清了他的不悦,赶忙婉谢,「一小段路,不会有事的,千万莫要因我而耽搁了诸位时间。」
怕自己在此多做停留让黎久歌为难,她匆匆点了头致谢,便决然地转身离去,脚下的步伐不觉快了些,与她的心思分明背道而驰。
她往人群中走去,身後脚步杂沓,以至於向云烟未曾发觉,有一阵沉然步伐,逐渐自身後凑近。未几,向云烟感觉一侧街灯投来的光线被遮挡了去,她侧过眸,见一道格外颀长高大的身影,已然走在自己身侧,罩下的魁梧阴影将向云烟有些单薄的身子尽数笼入。
她看清轮廓,心口跳漏了一拍。
「哼,官家千金,真是娇贵。」他冷冷一哼,格外深邃的侧颜线条侧着街灯薄光,更添深沉。
「公子若是不愿……实不必勉强的。」她微微压下了头,试图平息自己几乎要随着话语泄漏而出的慌乱。
黎久歌未答她的话,只是沉默地走着,那一抹笼罩住向云烟的颀长身影透发着深沉冰冷,然让向云烟几乎屏息的,却不是为此,而是自己心里那个几乎要淹没她的念头──他……究竟是?
一方庞然的静默横亘在两人之间,身侧市井的嘈杂,彷佛被隔绝到了遥远之处,入不了向云烟此时兀自纷杂的心里。如此,两人脚步错落,逐渐拐过了街角。
那几乎让人尴尬的沉默一度让向云烟觉得时间过得好绵长,却在张眸望见前方不远处的熟悉车辆时,才惊觉原来那段绵长,仅如眨眼一瞬。
远处来候着的是挽红,非是拾翠,她就着街灯,看清了是向云烟,赶忙迎了上来。
向云烟看见挽红瞥见黎久歌时眸中微生的疑惑,她方抬了手,正欲解释,却听得黎久歌淡漠的嗓音冷冷飘来:
「省下你的介绍吧。」
向云烟听清,从善如流地止了原先话语,转而欠了身,向他婉婉道谢。
「先是戏楼一助,又劳公子一路陪送至此,云烟感激不尽,今日就此……别过了。」她话语客气有礼,如她一贯风度,然一颗心却被失落淹得厉害。
语毕,她便与挽红往那马车走去,方旋过身,挽红便有些掩不住欣喜雀跃地同她说道:
「小姐,方才挽红正要出门时,恰遇上六王之人带来了口信,说是允了小姐月节赏桂之邀。」
「知道了。」向云烟浅浅笑应。
两人走到了车旁,向云烟探手拨帘,却在跨上座车之际,瞥见那一抹颀长深沉的身影,依旧伫立着。她缓下动作,不禁转头多看了他几眼,只见黎久歌像是发现了自己放肆的目光,冷然地转身走离。
她方不舍地敛下了眸,跨入车内。
挽红跟着自己上了车,两人坐妥,马车便辘辘启行,背着相国寺的方向回转府邸,向云烟微微掀了帘,贪恋地欲再看他一眼,却只见得他那抹深沉的皂色身影,被街灯背处的阴影掩去。
再压抑不住记忆袭来,她在心底喃溢出声,几乎疼裂了心肠。
……是你麽,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