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抱着厚厚一叠资料及任务报告书走出图书室,眼下有着轻微的黑眼圈,让这个俊俏的青年看起来有两分憔悴。
......可恶的熊猫老头,太会使唤人啦。他打个哈欠,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肩颈。
书人与驱魔师的双重工作量让他的空闲时间比别人少很多,学习也不能怠惰——身为历史纪录者的他必须有足以综观全局的知识才行。
拉比摸着饿得咕咕叫得肚子,决定去食堂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还没收拾完厨房的杰利,获得一顿热腾腾宵夜。
深夜的食堂已经熄了灯,但厨房还亮着。
拉比喜孜孜要冲进去,却看见点餐柜台前一抹银白伫立,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往墙後一躲......回过神来反倒为自己这般行径感到有些不解。
「小凛冬,你每天喝这麽多不好吧?酒多伤身呐。」杰利带着劝阻意味的疑惑与担忧传入耳中,他皱起眉头。
的确,拉比有注意到凛冬最近根本就是酗酒,不只喝得比以前多很多,频率也越来越高。他知道凛冬喝酒是为了缓解维持幻惑的疲劳,现在肯定有什麽环节出了问题——但他的关心就像石沉大海,凛冬从不正面回应,只是逐日寡言,伴随无名状的焦躁。
......现在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好时机。他屏息,凝神聆听接下来的对话。
「这也是没办法......」拉比听见少女叹了口气,然後掏出一张纸,「这是许可证明单。我的身体有些特别,需要摄入大量酒精,室长是知道的......看,签名在这。」
「......确实是小考姆伊的签名。」这次换成杰利叹息。拿她没辙,他只能不放心地叮咛,「别太勉强自己呀,小凛冬。」
「放心啦。」少女安抚般地回答,声音渐小,似乎正在准备离去,「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所以记得帮我保密喔......」
直到完全听不见凛冬的脚步声,拉比才从墙後走出,一脸若有所思。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需要亲眼去证实......
「晚上好!」拉比扬起招牌笑容,「肚子好饿撒......能不能帮我煮个宵夜?杰利大主厨~」
他撑着头靠在点餐柜台前等待,一面与杰利寒暄,一面装作不经意地拿起那张许可证名单,等到杰利後知後觉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啊......这是什麽?」
从食堂後门走出去,弯过长长的回廊,在旋转楼梯背侧有个不起眼的狭窄拱门,通往可以将星空一览无遗的小天台。
有月亮的晚上,那家伙常常在那儿独自啜饮。
拉比会知道,是因为图书室角落边有扇玻璃窗,望下去正巧可以看见天台,而他习惯的阅览座位就在那扇窗户旁边。
只有那种时候,没有别人的时候,凛冬才会卸去平时的从容伪装,放松一直绷紧挺立的脊背,安静地垂着眼,神情有着微微的疲倦与空茫,以及彷佛在追忆什麽似的,流露出一种已然逝去的怅惘。
看起来就与普通女孩子没两样......拉比想。若不说出名字,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纤细的少女竟是教团最出色的战士之一,死亡也司空见惯。
多少个独自挑灯奋战的夜晚,内心倦怠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要抬头凝望窗沿方框之中凛冬被月色润染的沉静脸庞,心中无人知晓、无从宣泄的孤独与羡怨,总会稍稍平息一点。
一幅只属於他的、秘密的光景。
拉比为此有种莫名的小小窃喜,像是偷吃糖的孩子,他自己也不是非常明白,大概是一种找着相似之人的安心感吧。毕竟人类总是对他人意外暴露的软弱格外留心,并产生名为同理心的自我满足。
总归来说,因为看见了那样的凛冬,拉比才能稍微理解少女冷淡寡言的转变——同样身为覆面之人,无须受到束缚的她,只是选择了更加贴近本质的生活方式,仅此而已......
拉比放低身子,穿越矮他身高一小截的狭窄拱门,熟悉的银白身影映入眼帘。她靠在墙壁边,抱着一瓶酒,望过来的群青眼眸彷佛被月华浸透,流光盈盈如今夜星辰。
他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为低沉而有磁性——「晚上好,凛冬。」
红发青年在少女身侧坐下,将盛有下酒菜的托盘放在两人跟前,又取过她怀中的纯米吟酿给自己斟上一杯。等到一系列动作都完成後,才慢腾腾地开口:「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现在才问不觉得太迟了吗?」
「这种小细节就别计较了撒~」拉比冲着她笑,露出两粒欠揍的小虎牙。凛冬翻了个白眼代替回答,像是拿他没辙。
他们对月小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沉默也还是惬意。
拉比望着品嚐美味鳗鱼玉子烧而心情甚好的少女发笑,觉得自己某方面来说像是擅长食诱的驯兽师,让猛虎也温驯的像只小猫咪。
他抿了口酒,一面闲扯、一面暗自思忖如何套出在食堂听见的内情。然而凛冬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打断思考——「所以杰利知道了?」
拉比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怎麽会?我甚至以书人的眼睛为你担保呢。」他露出一脸玩味,「签名伪造的十分标准,差点连我也骗过了撒。」
他的回答让少女十分诧异。
「还以为你会揭穿我......」她偏过头,直勾勾望向他的眼里有着纯粹的不解,「我搞不懂,这样你有什麽好处吗?」
闻言,红发青年眯起眼睛,微微地沉下脸,「我只是想掩护有难言之隐的搭档,不行吗?」
翠绿的眸里意味不明的暗色翻涌,他脑海里浮现窗框之中少女独自叹息的脸庞。
「明眼人都知道你酗酒越来越严重、脸色越来越差,迟早会瞒不住的......知道白色末裔身份的就那麽几个,信不过别人至少也告诉我啊,否则哪天出事了,谁能够帮你?」
「告诉你?」凛冬表情完全没变,仅眼底多了分无法察觉的冷漠。「也对,记录关於白色末裔的一切是书人的使命。」
「你这家伙——」彷佛被戳中软肋,拉比一个回身猛然来到她跟前,摇晃的力道让杯中酒液飞溅出来。
「难道在你眼里,我一切行为背後都是有目的?」他直直望向凛冬,不明显、压抑的怒气在他俊俏的脸庞凝聚成形,让少女眼神真正冰冷起来。
「纪录与被纪录者,我们一直都心知肚明的......」她倨傲的昂首回望,语气轻柔而危险:「难道不是吗?」
红发青年没有回话,暗自捏紧了拳头。
他们距离很近,呼吸互相撕裂着,在冬夜寒凉的空气中化为冉冉白烟消散。
青年的绿眸倒映出不知是谁的失望与颓然,无可细想、无法探究,因为明白的背後就是万丈深渊。
最後,拉比率先垂下眼帘。
所以他没看见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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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总算追平冒天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