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东丹阳坡之颠,楚渊负手而立,青衣玉带紫金冠,剑眉星目瑞凤眼,少年英姿,迎风远望。俯视群雄争天下,逐鹿宦海救苍生,大有儒生雄心豪情。
远处,一人缓步而来。此人亦是一副天生的好风骨,刀削面容冷然、三尺乌丝成辫,挺立傲骨顶天;如幽潭,冷冽而险恶,似烈火,狂躁而暴虐。此人,便是当今慈定镖局掌权人,司空笑。
如今司空笑右臂遭何靖斩断,仅左手配铁爪,孤身赴约。
「司空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哼……若非生得副好皮囊,你这贱种即便是与我交谈也令人作呕。」
「公子好大脾气,还当你丢了手臂能有所收敛,看样子何大侠管教师弟还是下手轻了。」
司空笑给戳了痛处,却冷笑不止:「你既有胆挑战於我,想必是做好准备赴死了吧?」
「那可不,楚某还得替师傅报仇才成。」
闻言,司空笑微楞,却不知楚渊从何得知他给了夏倾河致命一击。可这错愕并未持续,因为此人将死,此事也不再重要。
「杀师之仇,这倒是你我共有。」
「司空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多亏楚某没个好师兄,否则当了大盗,这手臂怕是难保了。」
「哼,无须多言,放马过来!」
楚渊双掌虚握,站定扬首,目光挑衅。
司空笑已是耐不住性子,几步上前,一个飞跃竟已到了楚渊跟前,当下铁爪划破虚空--
之所以有此情此景,还要说到数日前,慈定镖局收了封书信,署名--大盗楚渊。
府中无人知晓书信内容,只知当日司空笑将卧室砸得七零八落,迁怒属下数名、家丁数名,死伤者数人,亦有受惩处、碾出慈定镖局者。
司空笑性情古怪、喜怒无常,本就非是一家之主的料。慈定镖局因夏倾河之事元气大伤,段家、李家相继前来施压,如今又逢此事,闹得局中上下人心惶惶。
只是司空笑过於我行我素,又逢七杀鬼婆下蛊胁迫,满腔的压抑怒火时刻要喷涌而出,如何又有闲心去顾虑局中下人们的心情?
收了书信,见楚渊对其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本就亟欲杀楚渊的司空笑哪儿又能忍住?
此事闹得虽凶,若是关起门来无人知晓也便罢了,怎知又引来了七杀鬼婆。受了蛊毒所制,司空笑拿七杀鬼婆毫无办法,心头即便气其安了眼线,面上却又只能奉若上宾。
「司空公子,什麽事发了这麽大脾气?不如与老婆子说说?」
「并无甚大事,仅是些私怨。」
「哦?莫不是那大盗楚渊送了信来?」
司空笑心底暗骂,却答道:「确有此事,但此人应非楚渊本人。」
「哦?公子何以见得?」
「如今那大盗楚渊不仅於季都声名狼藉,受众多势力追捕,如今邪教、李家,以及咱们慈定镖局亦将其视为眼中钉,他如何胆敢自投罗网?」
「依我看,信件定是仇家所寄,藉此奚落一番罢了。」
「哦?那……不知老婆子可否瞧上一眼?」
七杀鬼婆明知司空笑不能拒绝而假意客套,令司空笑恨得咬牙,却不得不取出书信来交与她。
得了书信,七杀鬼婆垂首细读,良久才道:「哼哼……若此人真是楚渊,倒也是个好汉。可惜他当年坐收渔翁之利、坏了我教大事,必然是要诛杀的。」
「你真认为是楚渊所寄?」
「不是又有何妨?若应了约,公子亦能除了个仇家,岂不美哉?」
七杀鬼婆说得轻巧,司空笑自然又是敢怒不敢言。思及那蛊毒发作之苦,只得压抑怒火,回道:「若应了约,那头必然是重兵埋伏,若我有个不测,想必对你也无甚好处。」
「这倒未必。」七杀鬼婆面色如常:「慈定镖局至今也给咱们造成许多麻烦,且老婆子对男子向来厌恶。若问为何饶你一命,只因你爱好男色罢了。」
司空笑不知唐盼与纪宇寰当年往事,却能听出此话绝非戏言。
「那你道该如何?」
「将计就计。」七杀鬼婆笑道:「若有人欲设伏杀你,你如何又不能设伏杀他?」
「派精兵良将伏击吗?此计我道不妥。如今信中要求我一人赴约,如何能让局中高手潜入而不打草惊蛇?」
「哈哈,如今慈定镖局哪来精兵良将?」七杀鬼婆此话堵得司空笑哑口无言,又道:「只是那人定不知慈定镖局与我教结盟,若让我等前往伏击,你道如何?」
「这……」若七杀鬼婆此非戏言,确实也是条良策。
「若真是楚渊,岂不一举两得?」
虽此时受制於人无法轻举妄动,可司空笑如何不知眼前这七杀鬼婆亦是杀父仇人之一?当年若非司空洛身中剧毒,要杀楚渊等人仅是动动指头的功夫罢了。
「……好,那便依你所言吧。」
此时司空笑心头已是打定了主意,待寻得解蛊之法时,便是这鬼婆丧命之时!
既商议已定,司空笑自是有恃无恐,独自登丹阳坡应战。
那信中言道:「你我既有杀师之仇,如今便相约丹阳坡之颠决一死战,若你胜我,性命与宝珠双手奉上;若我得胜,将再取你一臂!若你敢一人赴约,十日後辰时携性命来见!」
此话既是下了战帖、行了挑衅之实,且也证实了此人即便不是楚渊,也必然与其有关。毕竟知晓司空洛乃楚渊所杀之人并不多,且如今多数势力依旧怀疑宝珠乃是慈定镖局所占,因而寄信者确有可能为楚渊本人。
只是此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是留有後手,且司空笑失了右臂、功力大减,因而原先不愿应战。
如今得了七杀鬼婆承诺帮手,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楚渊,莫非你仅有这点能耐!」
司空笑铁爪挥舞,竟似比起双手健全之时更具威势。双方虽皆擅於爪法,可肉爪如何比铁爪?
楚渊虽一时落了下风,却也不心焦,闪转腾挪间似江涛流转,绵延沈稳。他心知司空笑武功有所提升必有其缘由;既非寻常之计,定也不能长久,因此不必撄其锋芒。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
心头思绪仅是电闪而过,司空笑立即寻着了空子,又是一番猛攻。连绵间只攻不守,仅为取他性命而不顾自身安危,竟一时冲破了楚渊防卫、抢身入怀。
师傅,抱歉了--楚渊心底低喃一句,忽地横臂架向铁爪。
「哼!」司空笑见状,沈声低喝一声,运足劲要卸了楚渊左臂。
却听得锵当一声响,铁爪竟撞出了火花向上弹开。司空笑不及思索,反手以肘撞击楚渊面门。
终於寻着个机会,楚渊又哪儿能放过?当下右掌直抓向司空笑肘部,左掌则向着面门抓去。
司空笑也是悍勇,收了肘、去势不减,竟张口便咬。
楚渊虽惊异於司空笑如此疯狂之举,手下却丝毫不留情,一刺一勾,当场令得司空笑口中鲜血牙齿齐齐飞射而出。
不想司空笑却不理伤势,退步间铁爪向楚渊拦腰划去。
楚渊这时想退却是余势未尽、慢上一步,当场腰间便是三道血痕!
司空笑满面鲜血,却更加凶光毕露,如饿狼般凶狠无畏,令楚渊一时也生出了胆怯之心。
此消彼长之下,楚渊又陷劣势。
拳腿交锋中,楚渊一个闪避不及,又中了司空笑一个猛蹬,身躯离地飞出数米之遥。
司空笑此时身姿之敏捷,竟已不弱於当年司空洛几分。楚渊尚未落地,他便已追上,抬手便要刺穿楚渊心窝。
「死!」
楚渊不及闪避,双臂交叉护胸。司空笑却已知他双臂必然绑有护甲,便收了爪、抬膝顶向楚渊背脊。
楚渊亦是早猜到司空笑必然变招,立时蜷起身子,凌空一腿踢向司空笑面门。
二人又换一招;楚渊又遭顶飞,司空笑头部中腿却如同无事,回身又要追。
待楚渊终於落了地,便又见利爪迎面而来。此时到了拼命的时候,楚渊也不再躲避,发了狠便将十指呈叉状刺出,直取司空笑胸口与面门!
却见司空笑铁爪未落,忽然向前扑倒,身子蜷缩颤抖不止。
楚渊立时向後一跃,重新摆出架势。只是一番打斗之下,此时楚渊哪儿还有初时那翩翩儒生的模样?满身的血迹污泥如同自烂泥巴中捞出似的。
见司空笑蜷着身子不动弹,楚渊赶紧喘出了几口气,心道此人该是吃了什麽邪门丹药,如今药效一过,便动弹不得了。
「司空笑啊司空笑,邪门歪道实不可取,如今让你嚐嚐苦果,我便如约取你一臂。」
楚渊正欲上前,忽见一人影自後方闪出,似有细物向楚渊猛射而来。楚渊却也有所准备,仅是身子一闪便避了开去。
「哼,终於等着你了!」楚渊大笑。他早知司空笑若前来,必不可能是独自赴约。
「七杀鬼婆--!」枪尖破空,白影身姿如天仙下凡,屠凌筠手中铁枪如蛟龙出海,直捣七杀鬼婆後心?
七杀鬼婆亦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不想今日反倒让小辈使了个黄雀在後。
若仅是屠凌筠,以七杀鬼婆多年历练,要击败亦非难事,只是如今李铁山又从後侧杀来,使了个缠字诀、近了身便死活不撒手。
七杀鬼婆虽因暗器毒物闻名於世,可唐盼亦曾是纪家有数的高手,对近身之人倒也不惧,只是李铁山路子野、屠凌筠亦是年轻高手,令她一时间也被打得有些顾此失彼。
「七杀鬼婆!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