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宫本是一个人食人的地方,眼前的朋友最後总是会成为暗箭伤你的敌人,终究一时的欢笑来维持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纵使今日我得到郑妙善这颗棋子,待到她没有利用价值後,我便会将她抛弃,甚至连抛弃都太过便宜了,也许要让她消逝在这个世间上,才能保全我的高枕无忧。
郑妙善泪眼看着我,许久才肯说话:「姐姐大恩大德,此实乃救命之恩,妹妹心知後宫对於姐姐出身多有异议,妹妹知道姐姐以後定会需要羽翼助力,妹妹才德不佳,却念过一些诗书,曾读《左传·襄公十四年》言,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日後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姐姐。」
我听她如此性情之话,觉得她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但这後宫哪来得这麽多的仁义道德,孔仲尼常言以仁为本,以仁行道方为君子,但君子是留给鸿鹄大志的男人的,女人啊!大可以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人生在世,贱命一条,活得如此拘谨为何,不如痛快得活出精彩,就算短命也值得了。
我赶紧扶起了郑妙善,朝她笑道:「妹妹言重了,姐姐有性承宠以是大幸,日後哪敢争权夺利,不过图个安生立命而已,妹妹在此久留亦不大好,若是给人知道你没有在宫里休养,贸然跑来我飞翔殿,落了口实到底不好。」
郑妙善闻言,微微颔首,唤了身旁的碧瑶将礼物给了澈儿,像我行了个礼,随後匆忙离去。我看着她遗留下来的礼品,嘴脚勾起一抹微笑说道:「是极好的摇钱树,每片叶子都是硕大的玉石,且玉石各个品种不同,色泽纯正无一相同,看上来极为缤纷,是个难得的真品呀!况且上头叶子以银丝镶边,再以金丝缠绕树茎,工艺可谓一气呵成,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澈儿你且将此物好生收好。」
澈儿闻言便执起了手中的摇钱树放於橱柜之上,待她摆放好後,我见此树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玉石尽显晶莹剔透,心里极为满意。澈儿忽然打破我欣赏的逸致问道:「奴婢不解,郑淑仪乃郑羲大人之女,与李夫人自然交好,如今娘娘如此帮她,要是她日後见风转舵投靠了李夫人,娘娘可是得不偿失了。」
我闻言笑道:「本宫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本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欠我一个人情,李夫人虽与她相识,但也只是因为其父与她的父亲交好,二人不见得会因此交好,况且,本宫掌握了她的小命,她若是敢背叛本宫,她与宫外男子私情之事本宫必定秉报皇上,就算有朝一日她扳倒本宫,本宫也是会与她同归於尽,但郑嫔是个有仁义的女子,若没有变数,万万不会走到这一步!」
澈儿闻言慎是拜服,惊叹道:「娘娘聪慧过人,权衡利害之术後宫众人望其项背,奴婢甚是拜服!」
我听她如此赞美,心里也是开心了一些,突然想起《左传·宣公十五年》有言,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後宫众人往往都是利害相投,交个知心朋友只是妄想,往往笑容背後藏着得是一把要人命的匕首。
澈儿又言:「娘娘可知道明日乃後宫妃嫔返家探望之日?娘娘早些睡了吧!」
我闻言,这才发现我已经入宫为妃了,终於到了这一天,能够回家告诉娘亲、告诉清清和夙弟,我冯润成为了身分矜贵的贵人冯氏,想到这点眼眶已湿,心情极为忐忑和兴奋,恨不得黎明赶紧升起。
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回府探望,我便极早就寝,却忽然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身边一片漆黑,眼前没有任何光明,只听到後头一声凄厉的鸣叫,听请来并非人声,应该是禽兽的叫声。我不禁汗水直流,开始越跑越快,忽然我觉得身体一阵刺痛,定惊一看四肢,渐渐长出了羽毛,双手渐渐便成两片羽翼,而双脚则变成一双爪子,随着我的奔跑,我渐渐离开地面,飞上了天空,这时天空突然尽显光明,黑暗瞬间消失,我往後一看,却见一只浑身羽翼金黄、体型硕大的凤凰,朝我飞来。我心想看来是个吉兽,没有飞走,只是待在原地,没料到眼前的凤凰竟然眼生怒火,朝我啄来,我羽翼被这麽一啄,落下了极多的羽毛,鲜血立刻渗出,我这才发觉不对劲,这只凤凰竟是要取我的性命,我拼命的挥动翅膀向前飞,却见後头的凤凰与我越来越近,我见状,立刻向下往後飞,以为能够将其甩开,但它锲而不舍,不肯放弃,继续追来,又狠狠朝我的尾巴啄了下去,光鲜艳丽的尾巴被啄得血肉横飞,我一时吃疼,向下坠落,在即将坠入地面之时,我这才使劲全身立起再度飞起,继续逃走,只见那只凤凰见我没有落地而亡,竟是雷霆追来,我哪肯就此成为它手下亡魂,为了不成为刀俎鱼肉,我转过头很用鸟喙啄了它的翅膀,它以为我只会一贯的逃,没有反应过来,中了我的伏击,它的羽毛瞬间被拔掉一大块,皮肤被啄了开来,我见情况对我有利,正在衡量应该乘胜追击还是立刻逃走,一时疏忽,它似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用鸟喙刺进了我的脖子,此间疼痛难以形容,我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力量迅速流失,觉得生命正在凋零,终於重重摔在地上,我再度看清了眼前的凤凰,却见它便成人形,竟是高照容,她冷冷一笑拨拨身上的伤口,再度给了我最後一击,了结了我的性命。
我从梦中惊醒,突然觉得头一阵吃疼,原来我从床上滚了下来,我的心跳得极快,有些喘不过气来,澈儿见我摔下床立刻跑了过来,扶起我说道:「娘娘没事吧?可是作了恶梦。」
我喘了一口气说道:「本宫梦到本宫气数已尽,为高氏杀害,对!是双凤格,那巫女没有说错,原来另一个凤凰便是她,所以本宫与她将有一人会被斗死,而死的人竟是本宫!不对,本宫记得还有机会,本宫还有涅盘崇生之命数,会有转机的,本宫还会是皇后,本宫还会是!」
澈儿见我如此激动,赶紧倒了一杯茶说道:「娘娘息怒,这不过是场梦而已,奴婢相信高夫人没有那个本事斗赢娘娘,娘娘不必记挂在心,奴婢这便扶娘娘上榻,莫要误了明日的回府。」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颔首,再度回到床上,努力克制心中的忐忑,但终究辗转难眠直到天亮。
因此我清晨便无法再入睡,唤了澈儿梳妆,看见水中的倒影,我只能微微叹息,便说道:「黑眼圈虽难看,但也好处理,你且先涂层胭脂於眼袋上,再施水粉调和,如此一来便能达到最佳的遮瑕效果。」
起先,澈儿有些质疑,但使用过後果然起了效果,她不禁吃惊问道:「娘娘的妆容技术真是上程,奴婢从来不知盖眼圈的方法竟是要先涂层胭脂!」
我看着铜镜中面色舒坦、双目精神的女子,答道:「许多人都不知这样的方法,眼圈色黑,若直接涂层水粉,白色会过量,看来便会难看,先涂层胭脂能够便能中和红白黑三色,看上去便会极为自然,这可是本宫的独门技巧!」
澈儿看来十分惊叹於此,她复又执起手中的银环双首流苏步摇,固定於我的发间,同时达到定型和稳重气质的效果,後来又配有流彩繁花发夹及青鸾含翠金冠,实为稳重大气,我又择了一深紫红色的金丝宫纹礼服,看着落地的铜镜中的自己,觉得十分满意,彻而定睛一看,说道:「娘娘天生丽质,很适能驾驭这样稳重大气的装饰,奴婢替娘娘梳过这麽多的妆容,觉得娘娘最适合华丽高贵的服装呢!」
我微微一笑说道:「本宫也希望本宫的家人会这样觉得,入宫後时常惦记着家中的事,如今一来终於能够回到府里,告诉母亲弟妹,本宫终於给他们争了气。」
我说着说着,太阳便升起到辰时的方位,阳光直直射入飞翔殿,整个宫室果然气派,但说起最好的宫室,自然是冯澈所居的宏恩殿,同时也是宫中阳光最为充足的地方,据说是仿照汉代昭阳殿的规格,其实便是有意要让冯澈为後了。
时辰已到,我踏出宫门,坐上轿子,往大代皇宫的石榴门走去,一到目的地,便见着一个如同寒梅傲立於寒天中的女子,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桃红色的大氅,没有什麽装饰,可是却更显朴素中的仪态万千,远远看起来风情万种,走进一看竟是高照容,我见她立刻想起昨日恶梦,不禁有些惧怕,但仍然开了头说话:「高妹妹起得好早呀,每每宫中重要集会,妹妹都是头个到的,真的堪称後宫表率呀,对了!本宫听说妹妹是高句丽之人,从这儿到高句丽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妹妹七日之内能敢得回来吗?可别错过了什麽重要的後宫集会呀!」
高照容闻言噗哧一笑:「姐姐真的是极为可爱,妹妹怎麽可能跑回去高句丽,何况妹妹的父亲和哥哥都在朝中为官,自然是长期住在平城,妹妹只需回高府,不必回什麽高句丽的!」
我闻言面色铁青,一大清早便被数落,但到底是我没有想过她的家室,终究是自讨苦吃,也怪不得别人,我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後宫的妃嫔则越来越多,一时女子的嬉笑怒骂声不断,甚是吵闹。忽然一个巨大的阵仗来临,心里便知一二,後宫妃嫔一众跪下并齐声说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一把稳重有力量的女声回道:「众人且平身吧!」
我站起身子,却见太皇太后身着极为朴素的衣服,精细的凮眼朝着我看,我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惧怕,却见她道:「冯贵人打扮的好是华贵,不过回府探亲而已,所见不过亲人,也不是逢年过节或是接待外宾,穿成这样给谁看呢?到底高夫人穿着得体,本宫向来不喜奢华之物,力求节俭,今日看到许多妃嫔穿得五彩缤纷,哀家实为叹息,後宫不俭,前朝必奢,皇宫如此,何况百姓,人民不能造产只懂得享乐,哀家可不希望和南朝一般纸醉金迷,所以日後後宫众人自当以节俭为本,子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因此各位妃嫔必须为百姓表率,不得骄奢!」
我闻言眉心一跳,心里怒火顿生,到底我的入宫是不被姑母所同意的,因此今日一见便是立刻找碴,在众人面前数落我一番,我一定会记得今日的耻辱,日後一定会好生的回报,我一定会成为皇后,呼风唤雨,让所有人都对我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