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的异象在三天後消失,积雪逐渐融化,学院总算恢复往日情景,也找出许多失踪人口。
刚踏进教室,烨斐发现今天的气氛跟平常不太一样,大家似乎相当雀跃,围成一圈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甚麽。
看见烨斐,众人目光一致转移过来,几十双目光中冒出异常闪烁的亮光,让烨斐有种不妙的预感。
紫阳和紫月率先跑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他,将他带到人群中央,然後紫月先替大家发声:「小烨,你知道最近有甚麽大事吗?」
烨斐偏过头,面露不解。学院内办的活动他很少参加也没在关心,除非是硬性规定,否则他能不去就不去,省下不必要的麻烦。
兄弟俩先是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兴奋说道::「小烨!再过不久有一年一度的分塔对抗赛耶!」经两人提起,烨斐才知道他们如此兴致高昂原来是在讨论这件事。
分塔对抗赛顾名思义就是以所属之塔为单位,分为一般及新生对抗赛,一般比赛由每个塔的总领导者自由分派参赛者,不限级别。但新生对抗赛则是以该塔的白衣级学生为主,主要是替下一届的大武斗筛选出一些新秀,也能让学生会做为参考拉拢新成员。
瑷辉塔的总领导者毫无疑问就是亚滫,但新生对抗赛的项目还必须找出一个负责带领的队长。可由白衣级自行投票决定,再呈报给总领导者即可。
接收众人热切的眼神,烨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那个美丽笑靥不知道为什麽看起来有点可怕,令众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所以你们要我当队长?」
即使有些害怕,众人仍有默契地点头示意,「嗯,其他班级也同意了!说一旦确定就让我们通知他们。」
「要我当队长也不是不可以……」他顿了一下,微扬薄唇勾勒出完美弧度,「那你们必须听我的指示,不能有任何一丝抵抗喔。」
众人突然觉得有一股寒风吹过背後,惹得背脊一阵发凉。
菲尔率先替大家回答:「嗯,我们一定会听话!」
只能说天真乐观的笨蛋,总是能自动忽略任何危险的信号……勇往直前。
***
很快到了假期,依照约定时间,亚滫在通往学院外的传送点等着烨斐。
时间一到,想念的人准时出现。一身简约纯白的休闲装扮更加衬托对方的独特气质,如耀月般神秘又归於一派沉静,美丽薄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彻底勾住亚滫的心神,若是没有加上拉尔尼亚那双圆滚滚的大眼在一旁瞪着他,一切就完美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亚滫无视拉尔尼亚的警告之色,顺其自然拉起烨斐的手,两人踏入传送阵中。
刚出学院,就看到一名男子迫不及待迎上前来,朝着亚滫恭敬一揖:「亚滫少爷!」从两人的应答可看出这个人应是亚滫家的随从。
随着男子的引导,他们上了一辆马车,准备前往目的地。听亚滫说阿尔斯本家是在靠近北方的哥本根城,距离圣帝斯亚城有足足近半月的路程,不过他们家族庞大,在各个城镇均有别墅或是房屋,所以往来各地完全不用担心居所问题。
近年因为亚滫在圣帝斯亚学院就学的缘故,诺克里兹也搬到圣帝斯亚城外的别墅中方便就近照顾,足以见得他有多疼自己的孙子,还有身为一家之主随随便便说搬就搬,任性指数也是颇高。
出了城门後,马车走了一段距离,抵达别墅已是正午时分。
从车窗外远远看见一栋以高级桧木材建造而成的别墅,初估有中型旅馆的规模,外观设计别致,给人一种温馨自然的亲切感。
马车刚停,就看见白发斑斑的俊挺身影守在门外,诺克里兹朝着两人露出慈祥笑容,然後走上前朝烨斐伸出手:「你就是烨斐吧?我是诺克里兹,亚滫的爷爷。」
「您好。」烨斐握上那只充满皱纹的大手,一股暖流从掌心传来,莫名温暖,如果他有家人──是不是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意?
正当烨斐暗自沉思时,诺克里兹出声调侃亚滫:「亚滫不用爷爷牵了吧?」
只听见亚滫无奈反驳:「爷爷,我不是小孩子了。」闻言,烨斐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还是小孩子,所以才需要爷爷牵?
下了车,诺克里兹突然陷入一阵沉默,盯着烨斐的脸好一阵子,豁然感慨地喃喃自语:「跟她确实有几分相似……」顿了顿,他转移话题,「进屋去吧。」烨斐露出一抹淡笑,他其实明白对方所指何人。
随着诺克里兹进到别墅中,他带着两人在屋内转呀转的,详细介绍别墅的格局及设计,彷佛将两人当作来参观的观光客,见诺克里兹讲得兴致昂然,两人默默跟着聆听,烨斐时不时应和他的设计见解,让诺克里兹好不感动又感叹,好像亚滫从未做过这种和爷爷共鸣心灵的对话。
途中,拉尔尼亚受不了长篇大论,老早消失踪影,自己跑去四处悠晃。
私底下,烨斐突然丢出话:『你是多久没回家?感觉跟这里很不熟。』
亚滫默默瞄了他一眼,『我入学以来只来过两次,而且还没住下来。』
入学以来?亚滫可是黑衣级了,少说也有两年吧?家门只踏进两次?
「咳!」烨斐突然咳了一声,惹来诺克里兹的注意。
「怎麽了?哪儿不舒服?」
烨斐摇摇头,「没事,呛了一下,您继续。」闻言,诺克里兹继续讲他的,然後两人持续私下发话。
走到中庭的小花园中,诺克里兹忽然转身向亚滫说:「亚滫,你去厨房要一组茶具,爷爷泡茶给你们嚐嚐,顺道赏花。」闻言,亚滫离开两人视线。诺克里兹领着烨斐一同坐在长椅上,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面孔透出一丝隐晦悲伤。
烨斐赫然发现他是故意把亚滫支开,「您有甚麽话想私下说吗?」
深邃目光幽幽望向远方,烨斐不清楚那双眼中究竟看到甚麽,「烨斐,身为阿尔斯家主,对於亚滫的选择我没有阻拦之意,这是阿尔斯家的使命。但身为他的爷爷,我不希望……」未说出口的几个字,烨斐大概猜出是甚麽意思,简而言之,他不希望他们有更深一层的发展。
从诺克里兹对亚滫的态度可看出他对亚滫的重视,为了唯一的孙子,希望至亲平平安安,不要牵扯上危险事物是人之常情,烨斐明白他的担忧──当然自己也害怕亚滫会因此受伤,但他清楚……那个人不会退缩。
诺克里兹握住烨斐的手,定定地凝望着他,「我并非担心他会因此遇上危险,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可以自己处理。」话一出口,烨斐反倒眉目微蹙,既然如此,那是因为甚麽?
当初诺克里兹本以为赛若妃死在那场大战中,虽然伊斯特说过她腹中有一个孩子,但恐怕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如今还出现在眼前。
「我守护的火族……算算辈分他是你的祖父,也是赛若妃的父亲──海尔弭大人。当他去火族圣地孕育下一代回来後,精神状态变得异常消弭,我再三追问之下,他才愿意开口──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
『诺克里兹,或许代代火族就是怕自身对世界太早绝望,丧失继续向前的勇气……有了孩子才发现的话……至少多了一个生存动力。』
诺克里兹长叹一声,覆诵当日海尔弭的话:「火族之躯,滴血一脉单传,足得一时之强盛却无长存之刻。火族後裔啊──如果你看到这行字,就代表你已在孕育下一代,那你的生命也将告一段落。剩下的时光,舍弃火族血统,当个真正的普通人。」
「烨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酷──但火族有先天的身体缺陷,你和亚滫……不会有太长久的未来。」随着感情陷得越深,倘若有一天烨斐离开了,那留下来的亚滫会痛得生不如死。
烨斐默默垂首,以相当平淡的语调问:「所以,火族的寿命有多长?」
「据我猜测,最长就是到二十五岁左右……」说完,诺克里兹陷入沉默。自始至终烨斐的反应相当平淡,彷佛这一切与其无关。诺克里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为了亚滫,他确实伤害了烨斐──因为设身处地地去想就能发现火族孕育後代的残酷面。
从出生开始便是一连串的灾厄,在广大世界中游荡只为了虚无飘渺的『使命』,即使被世人唾弃和厌恶,仍需不断走下去。等待孕育时刻回到圣地造出下一代,猛然得知自己的生命如同昙花一现短暂,又似一场天大的闹剧,但这样的悲恸却传了一代又一代。
或许是火族有相同共识,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残酷打碎对世界的美好憧憬,并否定自身存在於世的价值──抑或是希望有人能在这样的绝望之中……找到渺茫的生存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