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课程结束,我正准备要前往车站搭车,没想到陶懿安立刻过来抓我,对我说:「你要回南部对不对?」
「唔……对啊。」他……他怎麽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载你去。」
我一开始以为他指的是要载我去搭车,所以毫不考虑的就答应了。
但当他指示司机直接开往高雄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他真的是要「载我去」!
「陶懿安!这样不行啦!」我这是第一次坐他所专属的康复巴士,我坐在後排,而他与他的轮椅则占用了放置行李的空间。
「哪里不行?」他故作不知地反问。
「就……你这样子直接陪我南下?」会不会太大费周章了点啊?
「不可以吗?还是说你要我用轮椅载你下去?我是很想,可是要委屈你坐在我大腿上,而且轮椅走到一半会没电。」
即便他是在讲笑话,配上他正经到不行的脸色竟让我笑不出来。「你跟你爸妈说过没?这是临时起意吗?」
「自从确定转系之後,我爸妈就不太管我去哪,何况我也没有要在南部过夜的意思。」陶懿安恢复了平常轻快的语调。「至於另一个问题,应该不算临时起意,我昨天晚上想好了。」
这就是临时起意!我能说什麽?反正都已经被绑上车,就当作是一趟免费的私人专车!还有一个斯文美男陪聊天,再怎麽样都算稳赚不赔。
「其实,我只是想陪你多讲一些话;如果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觉得这样子很麻烦你。」
「我不在乎这等麻烦,甚至欢迎。」那是因为不是你开车!「晓甯,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前一段感情遭遇到什麽样的挫折,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度过。」
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我轻轻叹息,我到底走了什麽桃花运?怎麽总是有人锲而不舍的追求我?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
聪明如他,知道我还不打算回应他的感情,於是很快地跟我天南地北闲聊。
後来发现,有他这样一路陪伴,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静下来,然後无可避免去回想以前的事。
「对了,你最近还有在关心Chu吗?」
哦!稀奇了!他居然主动跟我聊他姊的事。「有啊,每天都看;怎麽啦?她从西藏回来了吗?」
他露出了一抹古怪笑意,仰起头幽幽地说:「PO西藏的照片不代表她人还在那里哟。」
「那她人在哪啊?」对了,她之前有透漏过会回台湾的消息,因为有人要帮她出……
为什麽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遭遇啊?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陶姊也说有人要找她出书所以回台湾……而且她跟陶懿安都姓陶啊!
该不会,这麽凑巧吧?
陶姊就是……Chu?
「我最近才收到一些消息,听说她偷偷跑回台湾了;先说,我们家里的人只有我有固定在跟她的粉丝页贴文;她真的很故意,为了躲避我们家人的眼线,她甚至不敢把自己的姓氏给放在她的页面上!我之前也跟你一样,以为她PO哪里的照片,人就在哪,结果发现我们都被骗……」
「陶懿安!」我出声打断,「你姊姊……长什麽样子啊?」糟糕!我一下子忘了陶姊叫什麽名字!叫陶姊叫习惯了……
「以男生的角度来看算是美女吧?她从不留长发,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已经快三年前了,她的头发那个时候短到几乎算是平头,而且脸色很憔悴……晓甯,你的脸色很奇怪。」
「我……没事啦!那她……多高?」
「如果能站得起来,我其实有一八三,我姊只比我矮一点。」
陶姊有一百八!那八成就是了……
「晓甯?」
「是哦!这、这这麽高!女生很少长这麽高的耶!你们家伙食真好!」一时紧张的语无伦次,我只能随便扯!
「嗯,主要也是因为我爸妈都高啦,算家族遗传……」他继续谈论他父母亲的事,可是我没注意听,只是不断想着陶懿安之前谈论陶姊的那些,以及陶姊对我说的经历……
没想到她们居然是姊弟?天底下真的有这麽小?因为情伤所以接受了陶姊的安慰,而她弟居然热烈追求着我?
我是不是可以去买彩券了?
***
知道陶姊跟陶懿安是姊弟的这件事实太过震惊,所以我後面几乎都没什麽认真在听。
把我载到目的地後,他对我挥挥手就离开了;不知道他回到家都几点了……
只能说陶家姊弟都拥有一个潇洒不羁的灵魂?还是该说直白一点——恣意妄为?
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体贴。
踏进家门,见到我第一眼的妈妈立刻大叫,说我怎麽瘦成这个样子?
我其实没什麽感觉,但连我妹跟我弟都指着我脸附和妈的说法之後,我才终於承认是发生了一些事。
至於什麽事,恕我不多做交代。
可能是姊妹连心?我不清楚,总之最後只有今年读小大一的于晓培过来问个清楚。
「我失恋了。」这是我唯一能说的答案。
「欸!怎麽会啊?你们两个不是超级相爱的……上次回来的时候妈还说你被男生套牢,脖子挂了一条超酷超摇滚的项链。」
我不禁失笑,「套牢指的应该是戒指吧?」他倒是没送过我什麽戒指……反正就算他给过我什麽信物,在把东西搬离我那的当下,我一定都会把东西全部还回去的。
「好吧!总之,不要难过!我知道失恋的痛,毕竟我比你早几年恋爱,但是男生跑了可以再找;我相信以老姊的行情绝对可以钓到更好的!」切!人小鬼大呀这!
「喂!我可是很认真在谈感情……你这只花蝴蝶不要过来污染我!」「花蝴蝶」纯属玩笑话,晓培早在高二就交了一个稳定的男友,现在恋情持续中!
我笑着推她回自己的房间;安静下来的同时,周遭的冷空气也似乎围了过来。高雄今晚大约十八度,比起北部是要温暖许多,我躺在床上,茫然仰望着日光灯,想的还是那个远走斯里兰卡的她。
她怎麽会不负责任呢?可是从各种线索来看,她确实逃避了自己的家庭责任,她没回家去接手事业,反而自食其力跟朋友组了工作室,当起婚纱摄影师……然後又自己旅行,靠着双脚与相机,打开了另外一片天。
她说开始旅行是为了逃避情伤……所以初衷确实不是为了替陶懿安看遍世界的美好这种美丽又浪漫的理由喽?她们姊弟俩到底感情好还是不好?陶懿安每次说到Chu都咬牙切齿,可是我总觉得她们应该曾经很要好,正因为这样,一讲起陶姊的远走,他才会显得更放不开不是吗?
仔细想想,才发现原来我还是很不了解陶姊……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呢?而就算我问了,她会说吗?光她说出「别人」二字,表示在她心里,我仍然不是什麽特别的人物,只是跟普通朋友一样的「别人」……
算了,不想了,再怎麽猜测都是徒劳;我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关灯就寝,但才不过躺了二十分钟,我就起床到隔壁敲晓培的门。
「姊,怎麽啦?」
「陪我,我不想一个人睡……」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觉得空虚寂寞冷是吗?好吧,进来进来……」
我就这麽抓着妹妹当暖炉用;不得不说,睡得还不错。
*
在家这边其实没有什麽娱乐,而回来一趟,除了给爸妈看一看,吃个熟悉的卤牛肉跟狮子头等妈妈的拿手菜之外,好像就没什麽值得说的了。
元旦那天,高雄的天气很好,「好」到让人误以为现在已经要夏天了,我骑着以前高中每天上下课的淑女车到附近晃一晃,感受一下许久未能体验的乡土气息。
风吹来感觉冷凉却不刺骨,与北部春天的风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景象有些萧索。
看着看着,又不自觉去回想与他认识时的情景……大三之前的我一直追着人面鱼跑,几乎每一次校园开唱都去;而当我大二下,第一次听到他们进驻柏拉图时,还曾经亲身参与他们的庆功宴与第一次演唱……
彷佛昨日,很近,却也很远。
眼眶有些酸涩,我揉了揉,打算回家找晓培聊天时,电话突然响了。
无来电显示?
这年头谁还打公共电话啊?会不会是诈骗?我按掉,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骑没两步,感觉手机持续发出震动。是哪家诈骗集团的工读生这麽坚持?我笑笑,没去特别在意。
一回到家,晓培先是笑我大太阳下骑脚踏车耍文青,可话锋一转,很快就提议说:「姊!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很久没跟你出门了耶!」
我眉头一挑,「好啊!」
我跟晓培同是女生,又只差两岁,相较於今年才国三的于晓文,姊妹俩的感情是远胜过跟弟弟之间;得知她找我出门主要是为了陪我散心,我感到一阵心暖。
出外念书之後,晓培也变得更懂事了;我虽为长女,在家常被她们笑说是小公主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反而笃实勤奋的晓培比较像姊姊;留在南部念大学的她,跟爸妈也比较亲近些。
我与她说了失恋之後的情况,免不了带到陶姊。「姊,那你运气不错耶!居然可以因为失恋而遇到一个好朋友……背包客啊?那你干嘛不跟她一起出去旅行?治疗情伤之余还能增广见闻!」
跟她一起去……想想我们似乎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可是一想到她说我是「别人」,心又忍不住纠结……
「还跟她一起去咧。」我嘟嘴,「她就连要出远门都不跟我讲……大概是我自作多情吧?」
我是把她放在「知己」以上的位置看待了,可就不知道她把我放在心里的哪个位置……
意识到这点的我楞了一会儿,就连晓培递来的抹茶霜淇淋都没注意。
「姊,你干嘛?脸色好怪。」
我当然不可能把陶姊的性向跟晓培讲,所以只能赶紧回神,胡乱说着搪塞的话。
陶姊肯定对我没什麽奇怪想法……我却因为自己对她产生近乎吃醋的心情而讶异。
我是不是太在意自己在陶姊心目中的地位了?
不管陶懿安怎麽说,陶姊对我还是这麽温柔、包容,把我当成妹妹照顾……而我享受着她的温柔,贪恋她的陪伴,对她竟不知不觉产生了近乎情人般的错觉?
「该不会还在想前男友的事吧?」
「没有啦!你别乱猜。」晓培故意拉我出来散心不就是为了让我开心?我可不愿辜负她的好意。
「姊!你干嘛不吃?就算是冬天还是溶得很快耶!今天有二十一度哦!」
抹茶霜淇淋已经开始冒汗,我只能大口咬下,塞得嘴里满满抹茶香。
我们手牵着手回家,在快要到家之前,看见于晓文匆匆跑到巷子口,晓培像个管家婆一样叫住他,「于晓文!你干嘛?现在都快吃晚饭了还出门哦?」问起话来还真有几分老妈的架势?
弟弟赏了我们两个一记古怪的眼神。「妈叫我去买饮料啦!家里有客人。」他转向我,「是大姊的客人哦!妈还问说奇怪你怎麽不先讲。」
我跟晓培互看一眼,「前男友?」她先说。
「你不要吓死我了好不好?」他来找我干嘛?
「那不然是谁?该不会你又招惹了什麽奇怪的桃花吧?」
一讲到这个,我才想到,昨天陶懿安送我到家门口——如果是记住我家地址,输入导航之後再过来一趟也不是不可能!
「回去看就知道啦!」被晓文跟晓培这样一搅,我比他们两个都要好奇来者何人,我们跑了起来,就像以前小时候玩耍时总要争个高下,结果我比晓培早一步进家门!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赛跑,进门时的我还有些喘,身体也流了点汗,「我回来了……听说家里有客人?」我问妈,她指着沙发,我顺着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