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仔细一听又比予颜的声音还要更媚、更柔、更……难以形容一些。
我的声音梗在喉口,应该要开口否认的话却停顿不前,里面的人也因为久久没听到外面有无声响,正要开门查看的轻微声音也没有逃开我的耳朵。
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如履薄冰,我突然有点後悔因为我一时的好奇心而冲破了别人的小秘密,那里面又传来了似予颜的媚声,细细的,求证的音量。
就像是容易受惊的小动物,似乎只要我稍微声音大了些,动作孟浪了些,那里面的人儿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这也是我不待见得的场合。
「我不是予颜。」在里头准备放弃的瞬间,我缓缓地开了口,可以感觉到里面的顿意以及我手掌心不住冒出的汗珠。
「……三小姐。」那声音很沉,好听非常。
「你是谁?」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装的很清纯无邪,就算在此刻这麽紧张的气氛下,我也还没有完全的忘记我就是完颜雪,也该扮演好完颜雪的角色。
其实里面的那个声音听起来虽然细柔,但後方伴随而来的媚意却让人感觉不出里头的雌雄莫辨,她是男是女的这个猜测也在她下一句的自称而有了答案。
「妾身……只是在完颜府内白吃白住的闲人罢了。」她的声音音调婉转悠扬,带着细细的颤抖,声线中有着非常刻意的压抑。
啊,是姑娘啊。
说罢,连我也不知道该怎麽继续接下去了,人家都说自己是闲人,感觉我现在接上哪一句话都像是落井下石……等等,她方才是不是喊我三小姐?
「你为什麽叫我三小姐?」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是谁。
「……」里面的姑娘听到我的话又是一声的静默,显然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三小姐怎麽在这?」她转移话题非常之明显,我也只好不再去追究她为什麽知道我是谁。
「我偷偷跟着姐姐出来的。」我如实的说着。
里面的人儿溢出细细的笑声,在这黑暗的夜里,如果不是我身为当事人在旁边,走过路过听到大约会觉得有几分的凉意吧。
「三小姐真是淘气。」她的声音伴随着三分笑意,还有满满的,我常常在予颜口里感受到的宠溺。
为什麽宠溺?我与里面的姑娘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为什麽感觉她讲话的口气我们两个……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随着我的疑惑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儿在此时不合时宜的窜出,而我偏偏记得这个味道曾经在予颜的身上闻过,那麽浅又偏那麽浓郁的檀香味儿,她被脂粉的花香味给盖住一些,综合出的味道难以形容又难以捉摸。
「我们是不是见过?」那抹檀香味越来越发的浓厚,我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小屋子里面传来陶瓷杯子摔落的巨大声响,空无一人的黑夜中又更放大的数十倍,我被吓了一大跳,里面也传来姑娘的轻呼,我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硬生生在外头等到里面的呼声稍斋。
「三小姐哪里的话……妾身和三小姐怎麽可能见过。」
如果说一开始她这样子告诉我,我或许会信,但是经过刚刚那阵的兵荒马乱後……打死我也不肯信。但是她却偏又这麽不想与我认识,我也想着或许有着任何难言之隐,至此没有继续逼问下去。
「里面的姐姐能让阿雪问问你多大岁数了麽?」
里头的人估计没想到我有此这一说,居然是足足愣了好久才发出咯咯的轻笑声,「三小姐还未知道妾身年岁,如此贸然称呼姐姐……也不怕吃亏啊?」她调侃我。
「不怕不怕,谁不知道完颜府就数阿雪年岁最少?」我笑嘻嘻地回应着她。
「这倒是。」她有些莞尔,「妾身虚十四。」和予颜一样大。
「那阿雪这一声姐姐也没吃亏。」我点点头,我也不管理面的人看不看得到,而现在既然跟人家套了近乎,名儿什麽的也不能少,「姐姐闺名是什麽?」
「闺名麽……」这两个自被她放在口中咀嚼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根本不想要告诉我的时候,她这才慢慢地开了口,这两字连她自己都陌生得不可思议,「轻灵。」她的声音细柔到我几乎下意识的认为她是叫『轻灵』二字。
「轻灵?」我重复着。
「是……轻灵……轻灵才是我原本的名儿。」她喃喃的说着。
轻灵轻灵,多好的名儿。
我在这儿有了予颜,现下又有了轻灵姐姐,我觉得完颜雪很幸福,至少比起我是独女来说,这样子的姊妹情深是我求都求不来的,虽然轻灵完全没有要在我面前露出真面目的意思,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声音细柔,我几乎可以在我的脑海中规划出她的模样。
我想,那眸眉一定带着细长,眼尾处可能还下向垂些,露出三分无辜七分清澈的眼睛,小而俏丽的鼻头下是不点而红的唇,柔若无骨的身躯,大概就有点像予颜一样吧,娇娇弱弱的,让人想要去呵护怜惜。
我与轻灵这回的谈话算是这结束,从今以後我与轻灵越发的好,每个晚上予颜去睡了之後,我一定会来到轻灵的屋子外,有时候外面会摆着小圆桌,上面有些精致的小糕点和甜甜的茶水,一看就是要给我吃喝用的。
而我也变得越来越相信轻灵,有些不敢跟予颜说的事情,我都会跑来告诉轻灵,因为轻灵从来不会在我面前露出真面目,连在予颜面前也是紧闭门扉,所以我认为她是不被允许出门的,所以有些秘密我便说的更肆无忌惮了些。
很久尔後,我才知道我这个猜测半分真半分假,而那半分的假说不清楚是毁了我还是帮了我。
※
我与胤禵的第五次会面中我又碰到了孙公子,他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的跟我说胤禵这回没有在巷子等我,我也傻傻地听从他的话,与他在酒楼内喝上了一壶茶,後来我还是不放心地去到巷子口,才发现我又被孙公子给耍了一次,这次的代价是胤禵的脸色阴沉得不行,骂得我狗血淋头,好几日都不肯来了。
因为这次的意外,我把孙公子这个人记得更熟的,连我晚上跟轻灵提起的时候都还忍不住咬牙切齿,看我到底有多恨他,这笔帐也算是记上了。
「听起来那孙公子也是特爱逗你了。」轻灵柔媚的声音透过木制门扉传出来,从我认识她开始不知不觉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但是我总觉得我与她,一定已经认识得更久更久。
「逗我?他这是耍我!」我的声音拔高了几度,由此可见我的愤愤不平。
「三小姐可以换个角度想想……或许这孙公子偷偷心悦小姐。」很久的停顿以後,轻灵闷闷的吐出这一句话,隔着木制门板,所有的娇恨嗔痴都看得不透彻,我只能够用猜测的想着她的意思。
「你怎麽会这样想?」我蹙眉,「说是心悦,我倒觉得他是像找到有趣的玩意儿才来招惹我。」对着轻灵这麽说着,但我蹙眉的原因却是因为轻灵那一声比一声还要恭敬的三小姐,说真的,我觉得尊称我为三小姐的轻灵,那呼声虽然恭谨,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小姐这句话,并不适合从轻灵口中露出。
「这也并无不可能。」轻灵赞同着。
「我就说吧,那家伙一定是想整我。」
「但可能他想要你远离十四爷也不一定。」她又提出了第二个假设点,而这次却被我嗤之以鼻。
这回轻灵也只是笑笑的,再也没有第二句,而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该与她告别的时候。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从来没有挽回我的意思,一直以来只要我说时间到了该离开,轻灵马上会停下原本想要该说些什麽的唇,淡淡的回了声,一来二往後,我渐渐的猜测轻灵是不是不想要我离开?我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句,得来的回应从来不是正面回答。
久而久之,我也慢慢的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
※
康熙四十一年二月,今天我一如往常一样的出府应约,但偏偏今天的天气非常的不佳,我打着纸伞抱着踏雪顺着沿途去寻胤禵,可那处却空无一人。
我腾出一只手伸出纸伞外,滴答滴答的雨点落在我的掌心,我想这大概就是胤禵无法赴约的缘由吧,身为阿哥他的工作及义务也不只有玩乐而已,更何况那样骄傲如胤禵也不会容许自己落於兄长的脚下太过吧。
思此我有些悻悻然,心情如同阴雨绵绵的灰天,丝点儿的兴趣都提不起。
蓦地奔腾的马蹄声及急促的嘶鸣呼啸惹来我的注意,多亏胤禵那回的功劳,现在我看到马就有莫名的惊慌和不安,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一行的官差通通往一处走去,基於人本的好奇心,我也没有自恃清高的转头离去。
随着熙攘的人群到目的地,我只看到两个男人,不,或许该说是少年还比较适切,而且其中一名的少年还非常的眼熟。
两名少年扭打在一块,一旁的矮凳下躲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姑娘,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颇有蓝颜一怒为红颜的架式,报官的应该也是其中几名看热闹的群众吧。
官差也不是无所事事,瞧了眼正在打架的少年,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上前,也算是这官差好心有上前去分开两名少年,要不,我在『上辈子』听到的恶官吏,不管闲事的多得是,更别提两名少年的衣着华贵,非富即贵的模样儿让人办丁点都不想招惹上,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分开会不会又惹上哪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