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缝好了。」秦时予左看看右瞧瞧,对自己的针法很是满意。
「秦时予!你是不会藏针法吗?为什麽线全部都露在外面?」锺玉娃非常不满地抗议,「你明明就可以把线藏在肉里面,偏偏我身上的线全部都露出来!根本是要找我碴啊!」
「这样你才会对於哪个地方『掉下来过』有所警惕啊。」秦时予凉凉地说,「还有赶快去泡药浴吧你,再不泡身体都要发臭了。」
「等你出去啊。」锺玉娃忿忿地说,一边把宽大的外袍脱下,连同围颈的衣领摘落,露出颈子上惊世骇俗的缝线。她的头就像小孩子玩的娃娃一样,绕颈的线像麻绳般粗,缠得绵绵密密,紧紧地把她的头镶在脖子上。她的颈子跟脸一样苍白,甚至有点透明泛灰。
秦时予看也不看,扯唇轻笑,背起他的医用囊袋,准备出房。
却听得南璇在门口,又用那怯生生的声音,轻声说道:「小姐,月丞相来了,人在大厅呢。」
锺玉娃一怔,她跟宰相月落向来不熟,见面也只有在早朝的时候。由於锺玉娃在上朝的时候总是无精打采,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知道月落一直在说话,却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些什麽。
月落来干嘛?
「时予,你去帮我招呼一下客人。」锺玉娃手挥了挥,脸色惨白,「我再不泡药澡,人就要腐烂了。」
秦时予哇哇大叫,「玉娃,你开什麽玩笑,这样子会被月落误会的!我从你的闺房走出去,大摇大摆地走去大厅,然後跟月落说你在沐浴吗?」
锺玉娃愣了一会儿,说道:「事实不是如此吗?你阅女无数,还差我这一个要死不死的丑八怪吗?」
秦时予懵然,似笑非笑地说:「阅女无数也不会阅到你这阴阳怪气的男人婆。」
锺玉娃灿笑,原本毫无生气的脸漾开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哂然道:「那便是了。就这麽去跟月落解释。」
秦时予叹口气,转身对南璇道:「给月丞相奉茶了没?」
南璇睁着大眼说道:「奉了,还捧了些茶点招待。」
「很好。」秦时予袍子一撩,大步跨出锺玉娃的房间。
锺玉娃看着秦时予出了房门,叫南璇把门关了,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
锺玉娃的衣服全部都是黑色的,连房间的摆饰都是。她脱下左手的手套,再来是外衣、内裳,靴子、长裤。一件一件脱掉之後,她走到绘着桃花流水的屏风後面,木制的浴盆冒着袅袅轻烟,里面是刺鼻的药浴,秦时予特调秘方。浴盆旁边有一扇很大的铜镜,锺玉娃一如往常看进镜子里。
真的好丑啊。
锺玉娃的脖子上绕着一整圈的缝线,刚才秦时予帮她缝上的右手无名指也是满布线头,她的身上很多伤疤,肩膀也有一圈缝合过的痕迹,她的左腹部有点皱缩,肤色苍白中带点紫黑,死气沉沉。
她的眼窝深陷,眼袋很深,有点浮肿,锺玉娃抚着铜镜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才一天没泡药浴就变成这个样子……。」
唯一值得自豪的是她的长发,就算三天三夜不泡药澡还是柔顺依旧。
殭屍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牙齿和头发了。
锺玉娃咧嘴一笑,白皙的贝齿衬得她的脸……很不协调。
她裸着身,一脚踩进浴桶里,桶里的液体刺鼻至极,朝她袭来。她已经很习惯这个味道,是死人的味道。
锺玉娃多年行军,部下难免死伤。官阶低的就地埋葬,官阶高些的,锺玉娃就把死者装进棺材里,棺木里灌水,然後撒上秦时予的独门密粉,让屍体不至於腐烂这麽快,一路运回京城。
锺玉娃整身浸入药浴,闭上眼睛,整个人沉进水里直到没顶,疲惫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