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照着网页部落客所教肉乾制法说明,已经将鸡肉烘烤6个小时了。
待会儿即可完成让「儿子们」嚐嚐,这群毛小孩们早就迫不及待地围着她。
这是今天让阿芬觉得快乐的一件事。
两个女儿已经长大,各有自己的世界。
这20年的责任总算可以告一段落,「老板」依然整天忙着工作,
阿芬告诉自己,每天要做一件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自己必须学会由生活中寻找快乐,於是,照顾毛小孩成为阿芬每天最大的乐趣,
阿芬已经将精神完全放在儿子们身上,因为可以整天陪着她。
去了一趟日本,最令阿芬挂念的,其实是这些儿子们。
至少,在这次日本行之前是如此。
「日本回来後,为什麽那个男人每天都在我脑海里?」
阿芬戴上耐温手套,准备打开烤箱拿出鸡肉乾,刚刚思绪还在脚边这群「儿子们」,
孰知一转,阿芬想到华哥!
毛小孩见阿芬拿出肉乾,围的更近了。
「宝贝们,好啦!好啦!再等一下下蛤,我再吹乾一下就可以吃罗!!」
「汪!,,,汪!」三个儿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乞讨了!
房子越换越大,阿芬心灵越发空虚!
刚搬过来时,还可以藉由打扫清洁房子来排除空旷的寂寥,但这几年,环境只要维持一定乾净,阿芬已经不再每天这里刷、那里擦了,体力上也不再允许。
当初会想要养毛小孩,就是因为每天从早到傍晚,偌大的房子只有阿芬一个人,
那种感觉很不好,有毛小孩陪伴,至少阿芬还有说话的对象,即使他们只能用「汪」来回答。
高职毕业後,阿芬原本没想过要那麽急着结婚的,
只是,阿芬讨厌原生家庭兄弟姊妹关系的气氛;
讨厌父母相处模式,自己想早早脱离那个家。
於是,在朋友介绍下,跟老板在卡啦OK包厢中第一次见面。
当下,阿芬还叼着菸跟老板说「嗨!」,,,。
当时的老板,不是富二代,也没有显赫学历,
但约过几次会,阿芬就答应老板的求婚了!
只要能带她离开那个原生家庭,谁都可以!
当时的阿芬是这麽认为的,,,。
婚後,老板将重心摆在工作,可以说是个工作狂。
如今,白手起家,拥有一间小小的工厂,衣食逐渐不缺,对父母也孝顺,
可以说是一个尽责顾家的标准好老公。
只是,为了赚钱,因此失去很多东西,是否值得?阿芬一直存疑。
夫妻之间的对话,仅剩下「吃喝拉撒睡」的你问我答;
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个人皆侧睡,背对背的侧睡;
阿芬深深体会到「同床异梦」的意思。
「悔教夫婿觅封侯」
前阵子阿芬在书上看到这麽一句话,查了一下它的解释,
赫然发现简直就是自己的写照。
夫妻间的性爱,更是记忆里模糊的区块。
阿芬认为,性生活,也是身为人妻必尽义务之一,
当老板提出需求十次,阿芬拒绝九次,剩下的一次,是没办法拒绝的压力。
阿芬必须喝了酒,才有勇气宽衣解带任由老板拙劣地摆布,
毫无愉悦可言,就当作被老师要求缴交的「作业」吧。
即是阿芬知道自己还是个健康的女人,有着七情六慾,,,。
最近的一次接触,是两年前阿芬喝到烂醉,意识模糊的情况下,
老板也没任何防护措施,阿芬因此怀孕,气得足足两个星期不跟老板说话!
阿芬不知道其他夫妻的生活模式是否也是如此,
但清楚这不是自己想要的,而且,很多年以前就清楚了。
十五年前,老板创业初上轨道,家里经济开始稳定之际,
阿芬开始跟老板提出离婚的想法。第一次提出时,大女儿刚上小学。
「现在生意稳定成长,家中经济开始好转,为何要离婚?」正要出门的老板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阿芬淡淡地回答。
两人刚开始创业时,阿芬扮演好贤内助角色,陪老板走过那一段惨澹日子,
那时候,同甘共苦,一起奋斗,辛苦但幸福。
而当经济环境改善,阿芬觉得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不是她所期待的日子。
只是,老板似乎没办法理解。
「我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不够?」老板急欲了解阿芬为何会突然提出离婚要求。
「我不要你为了赚钱而牺牲与家人互动的时间;牺牲生活的品质,那不值得的。」
阿芬尝试让老板明白。
「等我赚更多的钱,我们全家就可以出国去玩啊,房子就可以再换大一点的!」老板一直在描述物质层面的愿景,他以为所谓生活品质,用钱可以提升。
「你还是不懂!」阿芬摇了头。
「孩子今年多大了你记得吗?」阿芬好气地接着问。
「一个大班,一个幼幼班吧?」老板心虚地表示。
「你对孩子的记忆,永远跟不上她们实际成长的脚步!你买回来的生日蛋糕,蜡烛数量从来没正确过!」阿芬淡定地举例。
「我,,,我明年一定记住!」老板试着用反省的语气回答。
「家中的卫生纸摆在哪你知道吗?」阿芬挑衅地再问。
「你知道就好啊!干嘛?因为这样就要离婚喔?」老板开始不悦,恼羞成怒了吧!
「不是因为这样而已,你不仅不懂生活情趣,你甚至连自己打理自己生活都不会!」阿芬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一针见血地点醒老板。
「啊有你就好了不是吗?」老板无辜地回答。
这是阿芬最不愿意听到的。
的确,男主外、女主内,阿芬愿意,但男人在主外之余,回到家像个小孩,完全需要另一半照顾的话,阿芬觉得自己过得不是家庭婚姻生活,是开育幼院。
第一次提出要离婚时,阿芬试着跟老板说明自己生活不快乐的原因,
「如果老板愿意听进去我所说的话,我就不再提离婚了。」
阿芬认为至少应该给老板改善的机会,那才叫沟通。
只是,这样的「沟通」,实际上却变成「各自表述」!毫无作用!
老板完全不能理解,或者,应该说两个人的认知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自第一次提离婚开始,阿芬便改称先生「老板」了!
因为对阿芬而言,自己就像管家,而付薪水的,当然就叫「老板」!
这管家,管家中大大小小、陪吃、陪睡,全年无休,,,!
也是自那次之後,虽然偶尔会再提离婚。
但更多时候,阿芬是直接告诉老板,希望老板做个改变。
毕竟,考虑到两个孩子还小,
老板也没有在外头花天酒地(至少阿芬所知道的),
没有家暴问题,生活费的给付从来不缺,
阿芬明白这样的丈夫算合格了;
纵使没有性爱生活,只有义务的性行为,那也就算了,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吧。
只是,人,难以改变的。
有一次,老板打算出门探望一位长辈亲戚,当老板开口要她一起去,
阿芬知道身为人妻的道理,这种事情不能拒绝。
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整路,老板静静地开车,阿芬也静静地滑着手机。
回程,
「你不觉得我们俩都很安静?」阿芬放下手机,看着前方,若有所指地问老板。
「会吗?」老板凝视着前方说。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都没有话讲?!」阿芬转头看着老板,直接了当地说。
「还好吧!」老板转头过来看着阿芬说,一脸莫名其妙。
「、、、。」阿芬闭嘴了。
20年夫妻,阿芬早已知道老板的答案。
倾盆大雨,斗大雨点打在车顶,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对照车内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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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去日本之前,一篇网传文章让阿芬思考许多。
一个知名女星谈及当年她母亲离开生父的原因。
「母亲流着泪要我原谅她,因为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报导这麽写着。
「父亲高大英俊,但不修边幅,不爱乾净,压垮父母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父亲将菸蒂弹在母亲种植的兰花上!兰花,是母亲的第二生命,父亲很清楚的、、、。」
看到此,阿芬心想:如果自己是那个母亲的话,会选择原谅?还是离开?
「母亲後来遇到继父,乾净清爽的一个普通平凡人。每当母亲尝试新菜,继父会穿上衬衫,打上领带,跃跃欲试地拉着我坐上餐桌准备品尝,、、、;我们一起散步时,继父会牵着母亲的手仔细地认识各种花草、、、。那时候的母亲脸上是幸福的,,,。」
阿芬羡慕这样的生活,她很佩服这位母亲当年的勇气。
现实,跟理想终究还是有差距。
她曾经尝试改变现实,但,没有勇气跨出第一步;
她尝试改变对方,但,没用。
於是,只得尝试改变自己,告诉自己每天要做一件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因为,现实中几乎没有快乐的事情;而不快乐的事情又到处充斥;
没有爱、温暖的家庭生活,已经让阿芬觉得快窒息;再加上很多细节让阿芬为之气结!
这是因为夫妻彼此原本来自不同家庭,家教不同,生活习惯即不同,无可厚非。
但经过几次的沟通劝说都没效的话,阿芬也就不再多说,只能自己生闷气!
比如结婚以来,每当阿芬洗澡,有时老板会闯进来,理由是为了拿毛巾之类的东西。
阿芬不喜欢这样突然被闯进来,也跟老板说了好几次。
老板依然我行我素,家里主卧室浴室没办法上锁,为此装锁,又显小题大作。
阿芬已经懒得多说,顶多视而不见。
但那种被随便闯进的感觉,阿芬非常不能接受,即是亲如夫妻,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这次日本回来後,某天,阿芬正在洗澡,老板又闯进来!
「你不要这样行不行!」跟以往不同,这次,阿芬顿时感觉愤怒,而且赶紧用浴巾将身体包起来。
「干嘛?拿个刮胡刀而已,我又没有要看!」老板又是一脸无辜。
「至少先敲个们嘛!」阿芬火大了。
「、、、」老板头也不回地出了浴室。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突然闯进来!」
洗完澡後,阿芬还是觉得愤恨不平,对着正准备出门的老板说。
「你从日本回来之後变得很奇怪耶!」老板丢下这句话之後,「碰」,大力甩门而出。
「日本回来之後、、、。」阿芬怔了下。
「或许吧!日本那几天,我每天都很快乐,每天都有新鲜事,每天,都有人逗我笑,,,那是我一直想要,而你,却一直作不到的!」
从落地窗望出去,老板的车缓缓开出车库扬长而去,阿芬内心呐喊着,泪已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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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儿吃完晚餐又默默地回房间了,再过几周就要大学甄试,
压力大到孩子最近面无笑容,阿芬也只能静静地在旁提供必要支援,但不多话。
阿芬相信只要甄试过後,小女儿会再恢复笑容的。
母女俩约定好将来一起开间「宠物食堂」,女儿做面包;阿芬做料理,对象是毛小孩!
老板常常不在家的情况下,阿芬只得身兼父职。
就像现在,洗好碗盘,阿芬必须出门去车站接大女儿回家。
大女儿目前在北部念书,星期六晚上打工下班後坐车回家,然後阿芬再从车站将大女儿接回家。
开车,也是结婚後才学的,原本胆小害怕道路驾驶的阿芬,
随着孩子逐渐成长,需要车子接送进出,又不能指望老板,一切只得自己来,
阿芬才会因此鼓起勇气学开车!
阿芬相信,环境容易改变一个人!
只是,人,要改变环境,似乎很难,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改变!
阿芬知道,自己目前欠缺的,是勇气。
望着车内方向盘旁的晴天娃娃,阿芬又想起他了,,,。
「华哥,你是一个可以给我勇气的人吗,,,?」
阿芬轻轻碰触着华哥在回程飞机上偷偷塞给她的晴天娃娃,
似乎期待这个娃娃可以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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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老板又是深夜才回到家,阿芬已经准备好了。
「我想分房睡!」阿芬看着满脸酒气的老板说道。
「又怎麽了!?」老板开始无辜状。
阿芬其实很厌恶老板这种时候的脸,
她宁愿老板理直气壮地拒绝她的要求;宁愿老板给她一个不用分房睡的理由;
不,应该说,阿芬内心深处渴望老板给她可以重新好好爱他的勇气!
「你会打呼,我都睡不好、、、」阿芬解释道。
「喔、、、,你不再考虑看看?」老板问。
「不了!」阿芬不再多说。
「喔、、、」老板的回答,不出阿芬所料,即是她多麽希望老板多问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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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楼客房整理好,阿芬来到一楼客厅电脑桌前,轻轻地将手上的烈酒摆到桌上,
坐下来开机,准备开始例行的PO文,纪录这一天与儿子们的点点滴滴。
这也是阿芬一天当中唯一可以感到自由自在,感到快乐的时间,
20年来,只有这时间,阿芬才觉得是在做自己。
清脆的键盘声,却似乎掩盖不了主卧房里老板的打呼声,远远地传来。
前10年,这打呼声真的让阿芬睡不好,
这10年来,阿芬已经习惯用烈酒来麻痹自己的听觉。
「因为打呼声而分房,应该冠冕堂皇吧!」阿芬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但,其实阿芬很清楚,内心里另一个呐喊,才是主要理由:
「现实,或许没办法改变,至少,从目前的生活空间开始改变;至少,从现在这个时点开始改变!我要自由!」。阿芬敲下键盘的「Enter」键,,,。
「华哥,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