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下雨的日子,黑子哲也懒洋洋的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从屋檐上滴落,听着那令人心平气和的雨声,越发令人想睡。这场雨已经下了三天那麽久,五月的梅雨总是令人打不起精神。
绣球花开了,红紫蓝绿的品种在庭院中绽放着,花花绿绿的样子刹是好看。黑子哲也喜欢花卉,他总觉得看着花朵在自己细心呵护下绽放是令人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懒洋洋的倚靠在柱子旁,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到底看进去多少没人知道,在他身旁的是哲也二号,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小狗,他的背部是黑色的,腹部是白色的,小小的身躯很可爱。此时的二号眼睛闭着像是在睡觉,但只要他一睁开眼你就会发现那双眼睛和他的主人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今天的屋子里很安静,他想起来大家好像都说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平时吵吵闹闹但真的安静下来却又令人有些寂寞,幸好这场雨所带来的声响让屋子不那麽冷清,而雨的气息也令人感到舒适。
不过这场景怎麽看怎麽眼熟,他突然想起那一天好像也是在五月雨季的某一天绣球花开的下午,那时候二号自己跑了出去,他在屋子里等着某个人的到来,但那个人却因为临时有事情耽搁了,直到约定的时间都没有出现。
他等了许久却只等到那人的式神急急忙忙的跑来告诉他他的主人临时被城主大人招见,今天无法来找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了原本想要跟那个人一起到後山采野菜的念头,自己一个人去太累人了。
他坐在屋子里发呆了一段时间,突然想起独自跑出去外头放风的二号还没回来,想着顺便出去透透气也好的他拿起了伞,出去找二号。
走在被五颜六色的花朵包围的小径里,红色的伞为他阻挡了雨滴,看起来就像是隔开来的两个世界。
沿着小径走着,虽然漫无目地也不知道哲也二号在哪,不过他并不担心。这附近有他和那人设下的结界,一般人是看不见也进不来这个地方的,而二号跟在他身边那麽久了,知道什麽地方不能跑出去。
但今天却不太一样,原因是在他又走了一小段路後终於听见二号的叫声,而当他走近一看时却看见二号正被人抓着前脚凑在眼前观看着。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赤发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身上的和服看起来有些破旧,此刻的他没有撑伞,雨滴一点一点的打在他身上,从他的样子看来在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全被雨打湿了。
而让黑子最惊讶的是竟然有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形下近到结界里,要不是因为对方那瘦弱矮小的身子他都要以为是有人刻意入侵到里面来了。
不过这些惊讶在黑子那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可看不出来,他慢慢的走近,也听见了那男孩原来是在对二号说话。
「呐,你看起来很好吃呢。」孩子微笑着,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想不到从他嘴里说出的竟然会是如此可怕的话,他道:「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吃起好呢?」
「真是抱歉。」黑子走到他们的身旁蹲下,用伞为他们两个人挡雨,他道:「二号是不能吃的。」
「这只狗是你的吗?」赤发的孩子问,但在看见黑子点头後他又道:「你有什麽证据证明他是你的东西?」
黑子沉默,他一向不擅长和别人说话,除却常来找他的那个人外他几乎没和其他人说过话,更没想到这个孩子会问他这种问题。
「看吧,你也没办法证明。」孩子仍是微笑着道,但黑子看的出来那笑容中包含的一丝丝的恶意。
「既然你无法证明那我就要把这只狗吃掉。」作势就要往二号身上咬去,看见这情况的黑子情急之下只得先用手掌盖住男孩的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後道:「既然如此你到我家来我用食物跟你换二号吧。」
男孩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有种算计成功後的得意,看见他点头後黑子就放开他,成功救下差点就被吃下肚的二号後他握住男孩的手,一大一小在伞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我叫赤司征十郎,你叫什麽名子?」在路上时孩子这麽问他,天真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刚刚要吃掉二号时的狠劲。
「黑子哲也。」惦惦手心中瘦弱的小手,黑子的心中暗自皱着眉头。实在太瘦小了,感觉上就是没有好好吃饭一样,这年纪的孩子手心应该是柔嫩的,但这孩子的手心却是瘦到彷佛只剩下骨头般。
而手心冰冷的温度也让他心头发紧,一定是在雨下站了很久才会这样的吧?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走到院子後,黑子没急着带那名叫做赤司的孩子到屋里而是带他到屋後的浴池去,要他把自己冰冷的身体弄暖了顺便洗身子。
「赤司君会自己洗澡吗?」
「当然会,哲也以为我是什麽人?」赤司这麽说着,黑子注意到他那过於亲热的叫唤方式,但黑子对孩子一向宽容,也就随他去了。
最後黑子还是没有让赤司自己一个人洗,一是因为浴池对赤司来说太大也太深,他怕赤司一个人会在里面发生意外,第二是因为当赤司脱下所有衣服时他看见了那小小的身子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像是玩耍时弄伤的,反倒像是被人打伤的。
他心疼的看着那些伤口,黑子喜欢孩子,那觉得每个孩子都是神明给的礼物,为什麽会有人想要伤害他们?
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般赤司道:「哲也很在意这些伤口吗?」
「……是的。」黑子有些欲言又止,他不大喜欢去探究他人的事情,但这已经些伤口让他非常在意。
「这是我父亲打的喔。」赤司笑着,但笑意却没传到眼底:「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打我,感觉上就想杀了我一样。」
「你的母亲没有阻止吗?」黑子皱着眉头问,少见的情绪波动让赤司笑得更开心了。
「她也很讨厌我喔,有一次还在我的饭里下毒,但是被我看到了。」赤司露出漂亮的牙齿笑着,但黑子能看见他的眼底是孩童的天真和残酷。
「……让我帮你上药好吗?」沉默了很久後黑子也只能说出这句话,他无法说出真可怜或是其他的话语,这些同情他相信赤司并不需要,而那些话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只会令人感到伪善。
找出自己小时候的和服给赤司穿上,看起来除了短了点的袖口外其他都很合身。伤口已经在刚刚都处理好了,尽管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赤司没有喊过半句疼,但这让黑子感到更加心疼。
将今天那人的式神通知自己时顺便带过来的餐点拿了出来,黑子的胃口很小所以那些餐点的分量刚刚好够他们两人吃,而那孩子虽然肚子饿极了却还是优雅有秩序的吃饭,黑子猜想他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到过人类的居住的地方,所以也不晓得赤司会是哪户人家的孩子,他只得再拨了点自己餐盘中的食物给赤司。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黑子哲也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多数时间都是赤司在发问着,但从聊天里黑子发现赤司君虽然仍是个孩子却已经懂得很多事情,有些事就连他都不知道。
「哲也真是好人呢,带我去洗澡还给我吃饭。」赤司在把盘中的食物解决完後开口道,赤红色的眼睛在光线下闪闪发光:「不过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这麽好,我都怀疑你不是人口贩子就是个笨蛋了。」
「………。」黑子只能无言的看着他,对一个口齿如此灵利的小孩子他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赤司的头发,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赤司有些僵硬,是不习惯有人这样做吗?
还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什麽?
赤司的头发很好摸,柔顺不扎手。彷佛让人上瘾般的触感,让黑子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这画面怎麽看都像极了正在帮自家二号顺毛的样子,只不过比起狗来说赤司更像是只猫吧。
黑子淡淡的微笑着,虽然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但赤司却没有漏掉,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的人并不是坏人。
赤司的眼神有些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在黑子看着突然不说话的他有些疑惑的时候赤司站起身道「好了,在哲也家叨扰太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就要回去了吗?」黑子道。
「嗯,再不回去父亲就要打人了吧。」赤司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是在叙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但黑子却听着有些难受。
离开了屋子他们走到结界的交会处,他把手上的那把伞给了赤司後撑起另一把伞,蹲下身子让两人的视线平等,伸出手,手中是一条银色的手链,上头镶有灰蓝色的宝石,简约、幽雅。
「这个就送给赤司君吧。」握着他的手帮他戴上,虽然对还是孩子的赤司来说有些过大,但勉强能够不掉下来。
赤司看着手上的链子又看了看黑子,突然顷身在黑子的额上亲吻一下。黑子只觉得额上一热又随即消失,亲吻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却让心底暖暖的。
「我还能来找哲也吗?」
「……嗯。」黑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知道赤司应该是不太可能再来找他了,今天是个意外,也许只是因为这场雨所带来的一点点小小的奇蹟。
又或许只是紫阳花的妖精在恶作剧,把小小的赤司君带入了黑子哲也的世界里,为他寂寞了太久的生命里注入一丝生气。
「真是太好了,哲也是我第一个朋友。」赤司笑了,小小的虎牙在稚气的脸上显得有些傻气,但黑子却觉得彷佛一道阳光射入他的心中,照亮了心底的每一处。
这是人生中第二次有人跟他说这句话,黑子想。
「我也很开心有赤司君这个小小的朋友。」回吻了他的脸颊,小孩子的脸颊嫩嫩软软的,虽然有些过瘦但唇上传来的触感很好。
看着那赤红的孩子渐渐远离的身影,黑子浅浅的笑着,随後他也转身离去,回到屋子里。
现实总跟黑子哲也的想法有所偏差,例如他原本以为那个人很快就会来找他,而他们会一起到後山采野菜,但从他被城主招唤过後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却迟迟等不到那人来找他,而他的采菜计划也次次被打坏。
又或者是一直以来总是冷清的屋子里最近多了一个小小的食客总是在午时过後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没错,那位小小的食客就是赤司君。
而此刻的他正吃着黑子准备的食物,看起来应该是又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了。
「赤司君还要吗?」黑子看着他道:「这里还有很多。」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赤司放下碗筷,看向坐在一旁也刚吃饱的黑子,突然道:「哲也喜欢看书吗?」
「嗯,挺喜欢的。」黑子道。书是他在无趣的生活里唯一的调剂品,而他有许多的事情也只能从书里得知,除却那个会来找自己的人之外,他能得到的外界消息有很大一部份都来自书中。
只不过他能拿到的书终究只是少数,现在他对世界的观念是建筑在书本零零落落的内容中和那个人的对话里被七零八落的拼凑起来。
「那哲也愿意教我如何识字吗?」赤司在说这句话时黑子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小小的渴望,这是他很少会在赤司的脸上看见的属於小孩子的神情。
黑子摸摸他的头,漂亮的水色眼眸中透出一丝温柔,他道:「当然好。」
从那次之後,小小的赤司君来到黑子哲也的家中除了当食客外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黑子老师的第一名学生。
黑子是喜欢孩子的,这点从他每天只要在固定的时间里没看到赤司或是看到赤司的身上又多出许多的伤痕时就看的出来,脸上担忧心疼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现在的黑子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好饭等赤司出现,有时会多出一项工作是帮赤司洗澡或者上药,而吃完饭後赤司君会拿出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书籍给黑子,有时是诗集有时是乡间野史,种类不一定,黑子曾问过赤司是从哪边拿来这些书的,但赤司只是笑笑的跟他说:「是从父亲的藏书阁中「借」出来的喔。」
他刻意加重了某个字的语气,小小的脸上笑得很灿烂。
但黑子也没说什麽,能拿到书本就事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至於是被什麽样子的方式给"借"。出来,他觉得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去追究。
而让黑子感到五味交杂的事情是他发现赤司君很聪明,很多事情只要教过一次就记起来,到现在才过了短短的几个礼拜而已赤司就快从黑子老师那里毕业了,从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他变成了独自一人看艰涩难懂的经诗都没问题,这让他感到开心,但另一方面又有点遗憾的想着赤司不再需要他的教导後他就没机会看着那张认真无比的小脸一边握着毛笔一边歪歪斜斜的写着自己的名子。
想起刚开始教赤司写字时他用手握着赤司的手,一笔一划的让他写出自己的名子时,完成後赤司那张稚嫩的脸上兴奋的神情,当时他只觉得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可爱的生物?
当然,现在的赤司已经把毛笔字写得很好了,不再需要他一笔一划的教导,而黑子能教的东西也教的差不多了,只是有时候遇到不明所以的词汇会来询问他,而那时的黑子也会很有耐心的解释那个字的意思。
不得不说,黑子是喜欢跟赤司在一起的。
他喜欢那种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过的很平淡,赤司一样会在午後才出现,一样是饿着肚子,然後他们会一起吃饭,接着在屋子里坐下来看书直到赤司离开。
时间也就这麽慢慢的过去了,原本就以为这一切会这麽继续下去时这安宁的日子却被打破了。
先是赤司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且下手的力度也越来越重,好几次黑子都看见深可见骨的伤痕,而伤口也从一开始只打再用衣物遮掩的部位转移到其他地方,例如赤司的脸。
赤司的嘴角有一道淤青,而他的左眼被人用利器划伤了。
他还记得当时赤司来找他时眼睛还流着血,赤司睁着另一只眼睛对着他笑,鲜红的血液由眼睛流下了脸颊,一直到脖子再滴落地上,苍白的脸冰冷的手脚如乾枯了的白骨,那时的黑子还以为眼前的人早已死去,只是因为有所留恋所以变成了徘徊在世上的游魂,吓的他赶紧跑上前去抱住那小小的身子,害怕赤司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而那时的赤司只是用着一如往常的声音说着话,声音里甚至是愉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黑子上前抱住了他。
小小的孩子发出好听的笑声,但这听在黑子的耳里却变成了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他的心脏让他有点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放开对赤司的拥抱跪在地上和赤司平视着,看着赤司那因为受伤而紧闭着的眼睛,也看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眼睛。
从那只漂亮的红色眼睛里黑子看见的是冷漠、平静和嘲讽。
年幼的孩子里不该有这些情绪,黑子突然觉得赤司的内心在嘲笑着,笑着这整个愚蠢又不公的世界,笑着那些伤害他的大人,也笑着什麽都做不到的黑子哲也。
也许赤司已经开始在等待结束的那一天,等待这个还年幼的身体支撑不住其他人所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乍然破碎的那一天。
「……让我帮你上药好吗?」黑子问着,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时的自己声音是否颤抖着,只记得他听见赤司笑着跟他说好。
黑子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着了,看了一半的书还放在自己的脚上,原本在一旁睡觉的二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应该是又不知道跑去哪儿放风了吧。
黑子揉揉还有些犯困的双眼,打了个呵欠。
突然梦见以前的事情让他感觉到有些怀念,那时候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就像是梦一样,模糊却又深深的烙印在脑海哩,忘不掉也不想忘。
他想着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虽然个性有点让人不敢恭维但好歹也变成了个像样的大人。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怀念阿,那小小软软的一把就可以抱住的孩子。
黑子很喜欢孩子。
躺在地上看着屋檐,黑子再次慢慢的闭上眼睛。
脚步有些急促的走着,看的出来有些着急,此刻的黑子正在一间大宅子的走廊上疾走着,神色有些慌张。
他有些心急的看着眼前不管走了多久看起来很相似的走廊,心里头想着的都是那赤发的孩子。
早一些的时间帮赤司上完药後他们跟平时一样坐着看书,只是黑子怎麽样子都静不下心来,纵使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频频走神和周围浮躁的空气却说明了他的内心是多麽不安宁。
到最後还是赤司先开口打破了那尴尬的沉默。
「哲也很在意吗?」赤司偏着头看着黑子,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但脸上白色的布条还是隐隐透出淡淡的红色。
「……是的。」黑子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他放下书籍,从坐在赤司身旁换到了他的面前,淡蓝色的眼睛里透出认真。
「赤司君,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黑子难得的有些不安。
「喔?哲也想谈谈?」赤司笑着,红色的眼睛微眯着,道:「说说看哲也想谈些什麽吧?」
黑子看着赤司,最後还是什麽也没说出口。他该说些什麽?是问他为什麽会被伤害,还是该问他伤口疼不疼?
问这些根本没意义。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黑子哲也仍然不能为赤司征十郎解决任何问题,既然如此,问了也是白问。
两人就这麽乾坐在那里,赤司一脸轻松的看着黑子少有的皱眉,等待着他要说出口的话语,但终究仍是什麽都没等到。
黑子只能叹了口气,道:「赤司君真是个难缠的人。」
「哈哈,这就是哲也想了那麽久之後想告诉我的话吗?」赤司笑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站起身子,往黑子走去。
而黑子只是看着因为站着所以比他高出一颗头的赤司,随後就被拥入一个瘦小的、却十分温暖的怀抱。
黑子呆呆的感觉着脑袋被一双小手抱住,他看不清楚赤司的表情,就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模糊。
「我知道哲也想说什麽喔。」
黑子能够听见赤司的心跳。
「但是哲也不能问喔,因为哲也一但问了就会变成重要的人。」
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像是要把他揉入身体般,小小的身躯有些僵硬。
「假如哲也变成重要的人,但我却不是哲也重要的人的话……。」最後的声音被摀住双耳的两只手档去,但黑子却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赤司的表情。
看起来像哭一样的笑容。
他想起赤司带伤的那只眼睛,在还没处理之前血沿着脸庞乾涸,就好像在哭一样。
啊啊,原来是这样的啊。
在这一瞬间,黑子明白了一些事情。
而这也是为什麽黑子现在会在这里的原因,他跟踪赤司却不小心迷了路,在这华美的大屋子里走了许久都不见赤司的身影让他非常担心。
「到底去哪了……。」黑子喃喃自语,终於他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那里,闭上眼,收敛起心神感受着四周围的空气,这举动让他本就微弱的存在感更加的稀薄,彷佛跟夜色融为一体。
点点萤光散落在他的周围缓缓的漂动着,最後结合在一起变成一个约莫指头大小的光点在他的面前,而黑子也睁开了眼睛神色中有些疲惫。
身体不自觉的晃动了一下,疲惫感涌上心头,但这不是不能忍受,他不能因为一个小法术就倒下,他还必须利用眼前的光点去找到赤司君。
缓了一下让疲惫感消失些,他深呼吸後对眼前的光点道:「走吧,带我到赤司君那。」
那光点像是听懂了黑子所说的话後开始往前飘去,而黑子也跟在他的身後。光点的速度并不快,和黑子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黑子跑的快些他也跟着变快,如果黑子脚步慢了他也跟着变慢。
直到亮点消失的时候黑子也已经快要倒下了,他有多久没有持续跑那麽久了?
果然自己还是疏於锻链了,回去後要开始加倍锻链自己。
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事物,他发觉自己来到了一间大屋子前,皎洁清冷的月光让他看清四周的景观,有些荒凉,有些偏僻。
光点在这里消失代表赤司君应该就在里头,但里头发出的气息却让黑子皱起眉头,黑暗混浊的,令人不舒服的不祥之气。
如果赤司真在里面,那里头发生的事情可真是令人不安了。
因为这股气息,很明显是妖物的气息。
黑子缓缓的打开门走了进去,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里头很黑什麽都看不见,光线宛如被吞噬般,连外头的月光都进不来。
黑子再度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咒语,等到再睁开眼睛之时他已能看清里头的事物,而里面的画面让他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最里头摆放着一尊庄严的佛像,但眼底却不见本有的慈悲,只有浓厚的黑暗垄罩其中,连带着样貌的也变的扭曲阴沉,这哪是佛,根本是魔。
但最让黑子感到呼吸困难的是眼前如修罗场般的景像,大大小小的残肢碎块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血液将地板染成鲜红,而在那堆肉块的正中央黑子看见了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孩子。
赤司大半的身子都沾染到了鲜血,上午黑子帮他包紮好的绷带全都不见了,原本就有的伤口蹦开来露出更里头的血肉,而全身上下也多了好多的新伤口,没有一触完好。
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原本只是受伤的地方瘪瘪的凹陷着,里头流出的血液一点一滴的往下滴落,就好像一把大槌子般敲打着黑子的内心。
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什麽事情也没有想要弄清楚的念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赤司带走,为什麽没有早些下定决心呢?为什麽这个孩子必须遭遇到这种事情?
「赤司君!」黑子大吼着,他慌乱的跑了过去,也不管脚下是否踩到了什麽东西,他只知道他必须快点过去,去到那孩子的身边。
缓缓的抱住那孩子的身体,冰冷,就像第一次遇到赤司时他被雨淋湿时的样子。
「赤司君醒醒,是我啊,赤司君!」第一次这麽慌乱,看着那明明睁开眼睛却像个了无生气的人偶般混浊的眼睛,黑子突然间很害怕这个孩子就这麽睁着眼睛离开人世,连死去时都不甘心的睁着眼睛想看清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这样的一生未免太过令人鼻酸。
他不能就这麽丢下这个孩子不管,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赤司黑子咬牙下定决心。
虽然很对不起那个人但他真的必须这麽做,就像赤司所说的,有些话语一但说出口那麽事情的本质就会开始产生变化,那遇见一个人何尝不是?
也许从一开始遇见赤司的那天就已经为黑子的生命产生了改变,他认为自己是喜欢着这种变化的,他不介意让这种变化持续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放下赤司,黑子闭上眼睛。
在心里默念了一段咒语,随後便感受到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那种痛就好像把灵魂硬生生的分裂成两半,疼的连平时淡漠的脸都扭曲了,身体不停颤抖着而握紧的拳头连被指甲刺的流血都不知,
但他还是强硬的忍住了好几次几乎冲出口的声音,等待着那撕裂的痛苦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也许没有很久,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对黑子来说就像过了几百年般的漫长。
惨白的脸蛋跟赤司有得比,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现在的黑子情况并没有比赤司好上多少,顶多只是他还勉强能动罢了。
费力的移动到赤司的身边,黑子轻声的说:「也许赤司君会怪我多事,但我还是想要救你……。」
「毕竟只让赤司君当我最重要的人不就太狡猾了吗?」黑子笑了,随後吻上那小小的唇瓣,将口中的东西渡了过去,等待离开後一时的气息不稳,血沿着嘴角就这麽滴落。
真是太糟糕了,这个样子还要带赤司离开真的是很吃力呢。
将虽然还在昏迷但至少眼睛闭起来而血色也有些恢复了的赤司背在背上,黑子艰辛的开始往外走。
努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黑子的背上背着昏迷着的赤司,倚靠着墙壁慢慢走着,他知道自己必须快些离开这里,但很遗憾的是这已经是他现在最快的速度了。
要是被那个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被骂吧?
喘气着,黑子开始感觉到眼前有些昏花,强打起精神想集中注意力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脑海里是那个人的身影。
乱想着要是这件事情被那人知道後的场景,应该是先被紧张兮兮的带去包紮治疗後再被训一顿,然後嘴里嚷嚷着下次不管了却又狠不下心,然後帮自己煮一顿好吃的食物後再用那双大手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当成惩罚。
虽然不是很喜欢被人家当成孩子一般的乱揉头发,但是他喜欢那双大手所带来的温度,温暖的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被需要的。
「有点想见你了啊……。」这句话说的很轻、很淡,几乎一说出口就随着夏日的微风消散於空气中,连一丝痕迹都循不得。但黑子却因为这句话而稍稍的感到轻松许多,也许是因为这句话带来的信念为他分散了身体上的伤害吧。
因为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不是吗?
听见远方传来微弱的骚动声,黑子头也没回的走出了大宅子。
黑子完全不记得他是怎麽回到家里,在那段不算短的路途上他背着赤司君走了许久,但身体上的伤害比他的预期上还要来的多,才走到一半就开始眼前发黑,虽然努力的用意志力再撑了一小段路但他还是在路上晕了过去。
而最後他只记得身体很沉重脑子很混乱,在最後失去意识时他只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并不晓得,他只知道有人在他昏迷时把他和赤司君两人带回家,可是竟然有人可以找到这个地方还安然无事的穿过结界,如果说赤司君是特例那个人又该如何解释?
黑子决定他一定要去检查结界。
赤司仍在昏迷着,黑子算过,从他倒在路上昏过去到他醒来大概过了三天,而从他醒来到现在又过了一天,这麽看来赤司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天了。
爱怜的摸着赤司的额头,黑子有些想念以前的时光,不论是帮赤司准备饭菜还是教他念书,虽然平淡却快乐。
「……快点醒来吧。」抚过那苍白消瘦的脸颊,黑子站起身,离开房间。
再一次醒来,黑子感觉到肚子饿了。摸着肚子他慢慢的坐起身子,还有些犯迷糊的他两眼蒙胧的看着前方,等着神智清醒一些。
头发乱糟糟的,伸个懒腰,他决定出门买奶昔。
撑着伞的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五颜六色的雨伞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像人海里的一缕幽魂,安静又不起眼。
这个世界变化太大,而他就这麽随着这些时光慢慢流逝,看着人们的所谓的历史也看着世界的改变。
现在的他很少去参与这个世界的一切,只是找了一家幼儿园在里头当老师,平静而安逸。而他心头挂念的那几个人也找了一些适合自己的工作,分别在人类的世界里做着自己有兴趣的事情。
人类已经不再相信他们所看不见的事情,而他们这些不被承认的事物也就只能够换个身分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赤司醒过来了。
那是个宁静的下午,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天空仍是灰蒙蒙,五月的雨季就快过去了,但天空还是一片阴霾。当时黑子正在和二号玩着,却没有离赤司所在的房间太远,所以当他一听到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时黑子抱起二号就忡忡忙忙的从庭院里跑进房间,连鞋子也顾不得要摆正,只是胡乱的脱下後丢在一旁。
拉开拉门,他看到的是跪倒着的赤司,想必是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跌倒了吧,而他听见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放下二号,黑子上前去把赤司扶起然後抱在怀里。
他看着赤司仅剩的那只眼睛,就像红宝石般清澈美丽,像火焰一般生动、又炙烈着燃烧着生命的光采,比起那紧闭着的时候,黑子更喜欢赤司睁开眼睛的时候。
「哲也……?」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赤司的声音有些沙哑。黑子低着头与他对视,温柔的、小心的。
「赤司君。」露出了个微笑,黑子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道:「欢迎回来。」
赤司只是盯着他看,然後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沉闷了许久的天空,终於出现第一道阳光。
在雨季过後伴随而来的是热死人的夏天,赤司也理所当然的在黑子家住了下来,他们就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朋友般,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黑子和赤司说了他把自己一半的灵魂送给他的事情并郑重的和赤司道了歉,他和赤司坦白自己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妖怪,而和妖怪共享灵魂也就意味着赤司将会拥有和黑子相同、几乎是永远的时间,而这也代表赤司不再是人类。
赤司听完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开口问了黑子一个问题,他道:「那我对哲也来说是重要的吗?」
「是的。」黑子笑了,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非常重要。「」
然後黑子看见赤司第一次像个孩子得到玩具一样满足又开心的表情,也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最美的宝物。
只属於黑子哲也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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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回去冒天看了一下以前发过的文发现都已经六年过去了呀..
这篇也是很久以前在冒天发过的文
旧文新发混脸熟(泥垢
话说其实这篇文其实是个长篇来着
後来不小心电脑坏掉就只剩下发过的这篇还在
然後就把他变短篇坑掉了呀
这就告诉我们稿子要备份的重要性